“我们在长安,能自己解决的事,还是尽量不要麻烦杜宇。杜宇的情况,并不比我们好上多少。”若昭话锋一转,“比如,我且问你,如果你是公孙致和,面对东西两川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有何良策?”
给她当学生的感觉也挺不错,李世默偷偷庆幸着。脑子却不敢放松,转了两圈,将零碎的思绪理成几句话。
“如果我是公孙致和……我可能会想办法和天师道取得联络,他们活动在山中,官军最不易清剿,正好让他们从后方牵制杜宇。”
与她所想一致。
若昭颔首,对于李世默能给出这个答案颇为满意。
“如今这个情况,我们已经逼着杜宇对天师道动手,天师道绝没有可能再接受与杜宇的合作。而杜宇和公孙致和,又注定不是一路人。一旦三足鼎立的局势被打破,公孙致和最有可能勾结天师道,一起对付位于成都的杜宇。”
“那杜宇……岂不是很危险?”
“危机中也有转机,奥秘就在于,”没有地图,若昭摊开手,以掌心为图,指尖为笔对李世默比划着。
“天师道主力在汉州、彭州,也就是剑南道西北。公孙致和辖制的诸州在剑南道东及东南,双方势力地缘上并不毗邻。中间隔着的,正是剑州、绵州、益州一线。杜宇不是傻子,他定然会想办法,将绵州与益州打通,并且把这条交通要道,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
李世默若有所失地盯着她收回的细白的手掌,没处看,只得再一次望向她那张安宁平和的脸,听着她同样安宁平和的声音。
“我们当初在剑南道的谋划,也有纰漏。诚如你所说,杜宇的面对的压力将会空前巨大。但那确实是当时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我们暂时用不上剑南道的兵力,权且让他们三方僵持着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边,需要在公孙嘉禾身上做些文章,尽可能保持这样的均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嘉禾暂时谁也不能嫁?”
若昭点头。
“你跟嘉禾商讨的,就是此事?”
若昭继续点头。
“待会儿我要说的,就是如何让嘉禾暂时谁都不嫁的办法。”
接下来,若昭将她的整个谋划一一道来,从动用的手段到牵扯的人员,从嘉禾面临的风险到可能给他带来的利益。只见李世默的脸色越来越错愕,最后定格到完全不可思议。
“她真的……答应了?”
“是。利弊得失我都跟她讲清楚了,当然,我肯定会想办法确保她的安危。嘉禾是真想为你做点事,以后,”
若昭顿了顿,咽下不断上涌的酸涩,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
“别拂了小姑娘的一片心意。”
两人一时皆尴尬不语,李若昭无所适从地游离向别处,目光越过李世默刚好看到正在叽叽喳喳的关河和公孙嘉禾。
“怎么,他们俩又吵起来了?”
李世默闻言回头,不禁哑然,“还真是。”
关河和公孙嘉禾之间的关系属实让人迷惑,李世默大抵也有耳闻。今年四月中旬起他们回到节度使府,几乎天天都能听见他们俩的吵闹声。李世默忙,李若昭喜静,杜宇和公孙致和在城外守株待天师道,可公孙嘉禾实在难得从高台上透一口气,天天恨不得找人说话解闷儿。
不过关河貌似很不愿意和这位大小姐打交道,李世默隐隐约约听过一两句他们的对话,关河说得最多的,大概就是——
“姑奶奶,您老人家就放过我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关河得空刚好看到宣王和长公主都在想这边张望,赶忙逃命似的奔过来。
公孙嘉禾哪肯放过这么一个有趣的人,拎着裙摆一路在后面追。
“关河你等等,别过去。”
嘉禾的裙摆略长,一双缀了珠玉的鞋子跑起来又不是那般灵巧。她追上关河没几步,顿觉一股无名之力绊住了脚,整个人停不住飞身扑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好砸到李世默怀里。
她整个人趴在李世默的臂弯里,没敢抬头,只觉某处来者很是不善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吓得她立马起身向后跳开三步远,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李若昭,就差跪下来给她磕头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闹腾了一大通,确实吵得很,也不知道若昭受不受得了。想着旁边坐着的就是她,李世默下意识想掸掸公孙嘉禾触碰过的地方,又念及嘉禾也在,这些小动作会伤了她的心。只得颇为僵硬地坐直,手脚尽可能不动,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又松开。
“站好了说,你们俩又怎么了?”
一听到自家殿下说这样的话,关河就像有深仇大恨要控诉一般,涨红的脸满是悲愤。
“她说我小!”
啥?
刚还端着架子的李世默嘴角抽了抽,一头黑线地看着跟斗公鸡似的两人。
你知道你们俩在说什么吗?
“难道不是嘛,”公孙嘉禾适时奋起反击,“你就是个子小啊!”
“那也比你高!”
“我是姑娘家的,你难道要跟我比,你怎么不跟宣王哥哥比?”
“我才二十岁,我以后还要长高的。”
……
若昭眨巴眨巴眼,看着这两人小孩儿吵架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不禁默默扶额。
不是吧,关河虽然年轻,至少也算经历了些风浪,剑门关、公孙杜宇,应对得都不错,怎么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还有,”若昭这厢想着,只听得公孙嘉禾话锋一转道,“没看见宣王哥哥和熙宁姐姐在说话嘛?好端端的叫你不要过来打扰,你怎么没这个眼力见呢?”
宣王哥哥和熙宁姐姐。
又是这个让人一言难尽的称呼。
若昭还没缓过来的神经再一次受到冲击,她逼着自己忍住了再次扶额的手。
而李世默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个词有什么不妥,他下意识想的是——
是啊,关河你怎么没这个眼力见呢?
没看见我跟她正在说话么?
公孙嘉禾对自己刚才那一番说辞颇为满意,邀功似的冲李世默扭扭肩膀,满脸都写着:
看!我懂事吧!
李世默冲公孙嘉禾微微颔首。
嗯,确实比之前懂事多了。
转而又冲着关河道:“嘉禾不容易,又是郡主,回长安的路途辛苦,平堑你多担待些。”
关河领命抱拳,应了一声“是”,低头的瞬间冲着旁边怨念地丢了一个眼刀。
得,您是姑奶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有个事儿,”他还是保持着抱拳的姿势,埋着脑袋,言辞颇为诚恳,“郡主这裙子,确实长了些。跑着跑着一不小摔着了,投怀送抱的,不太符合郡主的礼仪。”
“谁投怀送抱了?我说了是不小心,不小心的。”
我好不容易在宣王哥哥面前卖了个乖你又来害我!
公孙嘉禾愤愤地想,小人,关河你就是个小人!
小人关河恰到好处发挥了自己的小人本色,笑眯眯地,顺便冲着公孙嘉禾也抱拳行了个礼。
“我这不是担心,郡主您这小身子骨,投怀送抱都是次要的,走路要是摔着就不好了。”
看戏看够了,若昭才想起本是要给嘉禾裁身合适的衣服,结果忙着忙着,闲下来便忘了。一边责怪自己大意了,一边适时打断公孙嘉禾就差炸毛的话。
“也是,是我疏忽了。今天到了城里,我让阿澜姐量了你的尺寸,做两身裙子。毕竟是郡主,捡人家的旧,不太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