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一切如常。
宣政殿朝列的百官发现今天略有不寻常之处,一向不闻朝政的三皇子李世默竟然也班列其中。众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右列为首的李世训瞄了李世默一眼,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
倒是当事人李世默一脸从容淡然。他头戴远游三梁冠,犀角制成的簪导将他的墨发高束。都说诸位皇子中三皇子李世默最为丰神俊秀,只是他长年不在京城,更少身穿朝服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样的传言就当是笑谈了。如今一见,面色温润如玉,眉峰黛色似山,眼眸春水微澜,薄唇如含朱丹,清雅之中多一份沉稳,俊逸之余而不失端庄。
待到皇上上朝,诸官朝礼行毕。皇上看到站在下面的李世默,懒懒散散道:“世默,你怎么来了?”
李世默跪下叩首再拜道:“儿臣李世默昧死上言,恳请父皇下旨救河南万民于水火之中。”
一字一顿,清晰可闻。
宣政殿中一片寂静,徒留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你说什么?”皇上一脸不可思议。
“儿臣李世默昧死上言,恳请父皇下旨救河南万民于水火之中。”
他抬起头,眼眸清澈如水,灼灼目光盯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皇上低头盯着跪伏在地上的李世默,竟然难以直视他的目光。
大殿中的安静没有维持多长时间,户部尚书沈江年出列道:“启禀陛下,之前臣已经向陛下禀告过了,可能三殿下还不清楚,如今国库空虚,能够让三殿下去拯救万民的银两可不够啊……”
李世默面无惧色,他凛然回头看了沈江年一眼,又向着皇上叩首道:“如果父皇下旨赈灾,儿臣愿将府上一切可用之资悉数捐出。之前儿臣已差人核实府上现银及一切书画文玩摆件,预计可捐出一万两白银,请父皇恩准。”
大殿中一片哗然。
沈江年急了,“三殿下就算把府上都捐出来也不够啊……”
“好了,”皇上抬高声音制止道,“既然是讨论事情,就不要说得过了。”
群臣面面相觑了一下,往常朝堂论争,一般是看王朝贵的眼色,王朝贵要是不动声色,就看看太子想要干什么。前者是是国家四方文书的实际掌控者,就算最后的决策者是皇上,但是皇上能看到什么文书听到什么话,都是王朝贵决定的。后者太子的背后是华阴陈氏和平阳卫氏,有时候还包括陕州秦氏,华阴皇后家在朝为官的人数不算众多,但因为婚姻关系勾连的家族不在少数,平阳卫氏家的卫茂良将军在河东手握重兵,自然也不敢叫人小觑。如今王朝贵的态度已然明显,太子虽然不在,太子背后华阴陈家的陈瑜民还在,又加上多了一个敬王,看完王朝贵的眼神之后也要看看敬王和陈瑜民的表情。
看看敬王的表情……
嗯,敬王没有表情……
再看看陈瑜民的表情……
陈瑜民,他也没有表情……
李世训真的是面无表情,他漫不经心搓了搓袍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皇上和王朝贵,完全无视群臣对他探究的目光。
李世训没有表情,但是沈江年的态度很明显了,沈江年是敬王的人,就当沈江年的态度是敬王的态度吧。
陈瑜民倒是真的不方便出头,一方面他背后是华阴陈氏,那个支持太子的太后是他姐姐,敬王害惨了太子,太后也恨敬王,他不可能出言高调支持敬王。但是他能有今天御史大夫的位置,多亏了他和敬王的合作。所以看起来是华阴陈氏的发言人,却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气氛就很明朗了,敬王反对李世默,华阴陈家不说话,连带着平阳卫氏陕州秦氏一拨人。工部尚书杜松冒了个头,黄河有问题工部每年河道维护第一个脱不了干系,加上他儿子娶的是陕州秦氏嫡系女儿,自然先发话了,“三殿下此言差矣,如今黄河局势并不明朗,地方官吏谎报灾情骗取朝廷救济不是没有可能,三殿下一片好心只怕是要便宜那些朝廷蛀虫了?”
李世默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道:“既然杜大人怀疑是地方官吏无所作为,不妨派朝廷钦差一查便知。”
吏部尚书郑光弼哈着腰笑道:“三殿下一腔热血让人钦佩,只是事不能这么办,操之过急了。”
李世默平静而冷漠地抬眸看了一眼腰弓得跟熟了的虾子一般的郑光弼,一本正经地道:“杜大人分明是责怪郑大人吏部吏治不严,郑大人怎么能说不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