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杜宇笑眯眯地比了个二。
“两万?”
仙风道骨的老人跨在马上,高高扬起一鞭子。
“上个月我们出兵三万打长安毫无胜算,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你只派两万人,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
“不是还有您的队伍嘛!”
公孙杜宇颇为无辜。
“现在慕容彪在关中四处疲于奔命,趁着他的东线军调过来之前,打下长安并不费劲。而且天师道的主力在这儿,最后这长安城铁定是你们的,让我们出大头,不合算吧?”
长安未必是我们的吧?
凌虚道人心里默默腹诽。
等到攻下长安,公孙杜宇临时撕毁协议替宣王李世默把长安城拿下,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尤其在善于背信弃义的公孙杜宇面前,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没想到那头还在一脸一本正经道:
“三万。不能再多了,再多了我可就不能保证我们会不会见财起意,私自吞下长安了。”
三万已经是公孙杜宇能让出的极限,也是凌虚道人能接受的底线。
于是,这位叫人看不清年岁和长相的凌虚道人,率领麾下扮成牛鬼蛇神的诸位将领,总计八万余人,号称“十万大军”,在大统元年的五月,第二次浩浩荡荡向长安开进。
打出的旗号依旧是“尊王攘夷”。
慕容彪很是意外,或者说,又毫不意外。
北燕骑兵在战力上依旧具有不可撼动的优势,在天师道军队北出秦岭向长安城南门开进的时候,就已经开出城外时刻准备与这些打不死的天师道决一死战。
骑兵在城池作战中不具有任何优势,无论攻城守城皆是。对战这种靠镰刀锄头起家的农民军,最有效的办法是,跨上战马,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让他们感受到死神降临的快感。
长安城外没有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要想实现骑马冲杀的局面,只能在城外才能勉强实现。
所以,双方再一次在明德门相遇,再一次,二话不说地打起来。
慕容彪原本还在外四处讨平镇压,长安战事爆发,他不得不丢下和西北癣疥之患,赶回长安亲自主持战局。
战火从城南蔓延至东西二门,天师道组织起小股力量在东西二门反反复复骚扰,慕容彪不得已下令将东西二门全部封闭。举家逃难的长安百姓还未来得及逃出去,便被全部封锁在长安城内。
就像大酱缸的盖子被牢牢封上,恐慌和焦躁在封闭的长安城开始发酵。
沿街皆是号哭,从西向东穿过曾经最繁华的东西二市,铺满了沿街流浪和乞讨的百姓。他们的房屋在近两个月来征战不止的战火中几乎损毁殆尽,人人睁着一双双大大的眼睛沿街乞讨,和堆叠陈列的打死的,饿死的尸体挤在一块。
那些横陈街头的尸体,当然也是不会有人处理的,北燕为数不多能用的军队,不是在外征讨西北军余孽,就是在长安城南拼死抵抗天师道。五月已是初夏,尸体的腐臭味很快弥漫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宛如幽灵飘荡在每一个长安百姓的头顶上,无声地控诉着一桩又一桩血淋淋的暴行。
火上浇油一般,天师道也学着当初北燕打进长安的那一套,安排一众弓箭手将新的公文告示射进了长安城。
同样的夏日飞霜,同样是漫天密织的箭雨,同样是以长安城南为中心传遍大街小巷,这一次的告示文字格外简单——
慕容鲜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明犯中华,虽远必诛。
长安的反燕势力被彻底激发,北至皇城宫城周边,南至明德门战场一带反燕的星星之火愈烧愈烈,最终酿成泼天浪潮。
慕容彪焦躁不安地在紫宸殿里转圈圈。在他的身后,金碧辉煌的龙椅上按着一个战战兢兢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五岁小儿。
他负手在金陛前溜达了一个又一个来回,抬头问道。
“当时的必勒格,是如何镇压下这些逆民的?”
北燕太子府的一众僚属站在下面,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人颤颤巍巍上前一步,向着慕容彪低声道:
“实在没办法就杀吧。世人皆畏死,只要杀得足够多,总会有害怕的。”
长安战场上的局势还在胶着。作为长安主战场幕后操纵者之一的公孙杜宇,却率领数十轻骑,绕开长安城,向西北原州一带飞快地插入。
泾原节度使田子安在原州。
“本将奉宣王殿下之意而来。”
公孙杜宇也不藏着掖着,找到还在原州苦苦支撑的田子安单刀直入。
“田将军当初抵抗西突不利,最终因寡不敌众投降西突,这件事宣王殿下早就已经知晓。但念在局势危急,你又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能做到这一步属实不易。”
田子安不敢反驳。
一是他深知面前这人虽然年轻,但已高居剑南道西川节度使之位。二是这位公孙将军的亲妹妹认了宣王做义兄,更多了一层沾亲带故的关系,是宣王李世默面前一等一的大红人。
加上公孙杜宇说得也没错。
投降归投降,田子安并没有派自己麾下的军队跟着必勒格打长安,也没有仗着西突的势力在当地为虎作伥,反而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当地百姓的伤亡。在西突败退之后又给了西突一个迎头痛击,此时还在和深入关中内地的北燕军作斗争。
于情于理,田子安算是仁至义尽。
公孙杜宇当然也知道他的不易,刚才那一番话纯属恫吓,接下来才是重点。
“现在有一件事急需田将军的出面解决。天师道与北燕打得难解难分,此时正是突袭长安的好时候。趁着北燕援兵还没过来,请田将军出兵南下,一举把北燕从长安城里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