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昕咬着牙把自己撑起来。
“我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妹妹一样活不了。如今我与你终究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选一个吧。”
“什么?”
李若昕眨巴眨巴眼,慕容彪没来头的一句话让她懵。
“连这都不懂吗?如果我们要想逃出长安,李若昭、李腾冲,两个人,是带不出去的。你只能选一个。”
慕容彪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妹妹,还是你儿子?”
倒也不是真的都带不出去,风险大小的问题。但慕容彪就喜欢这种操纵他人生命的快感,尤其是自诩天朝上邦的公主,骨子里带着宁折不屈的韧劲,真是有趣极了。
“你……”
骤然上涌的气流撞得她喉头一甜。如果眼神能杀人,李若昕只恨不能把慕容彪生吞活剥了。
“你妹妹那个人聪明,我怕我掌控不住,也不想把她留给任何一个对手。如果你做不了这个决定,我就帮你做。给你一点时间吧,”
慕容彪忘了一眼窗外日色,光影向东移动着脚步,日薄西山光辉依旧夺目,五月白昼渐长,约莫已过申时大半。
“入酉时为限,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在毓安宫等着。没有告诉我答案,我就替你做决定。”
慕容彪的手骤然收紧,横在李腾冲脖颈上的匕首蹭上了稚子光洁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红血丝渗了出来。
“哇……”
哭声响亮,孩子的声音最是清澈而无辜。
李若昕强忍住内心的恸然,瞟了一眼长春宫寝宫的角落,堆满了灯油和麻绳,上面覆了一层灰扑扑的麻布。
不是没有准备。她的准备就是抱着同归于尽心态,能把孩子抢回来就抢回来,抢不回来也要拉上慕容彪一块死。
既然北燕王已死,她也算不得什么北燕王后。她和他都是李唐的罪人,这些天他屠杀的百姓,这些天他对李唐皇室的所作所为,她决不能放任慕容彪就这么走了。
在她的山河故土滥杀无辜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至于小昭。
李若昕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李世默身上。
李世默但凡你有点眼力见,能看得出北燕快要在长安撑不住了,至少应该在城外随时候命等着。
小昭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能做到的吧?
李若昕扶着桌案,不动声色地向角落挪了两步。
“入酉时,说明我还有一刻的时间,对吧?”
慕容彪挑眉,横在李腾冲的脖子上刀逼得更紧。
李若昕尽量不去看,不去想自家孩子,她
“我想和你打一场,不过分吧。用我的鞭子。鞭子一直在你手上,我耍不了什么花招。我本来就打不过你,又右手基本上废了,我肯定打不过你。”
“所以?”
明知打不过还要打,这不是更奇怪?
“但是我想试试。”
将喉头上涌的鲜血吐了出来,她用手背蹭了蹭,唇上染上如血的朱丹。
“我嫁到北燕,今年是第十五年。学了十几年的鞭子,为自己辟开一片生存之地,实不相瞒,我就是想战胜你,我就是想通过你们信服的方式赢得你的尊重。但我们好像从来没有真刀真枪得打过一场吧?现在不打,以后也没机会打了。”
李若昕扬眸,目光依旧神采飞扬。
“你们男人走江湖的规矩,打?”
话说得倒诚恳。
慕容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李若昕。
一只手基本废了,嘴角带血似乎还有别的内伤,孩子还在自己手中,料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他把李腾冲交给自己的侍从,转身差人去拿鞭子。
四尺余长的鞭子,尖角上用牛皮紧紧地包裹还镶了一圈狼牙刺。李若昕抚过那条随着自己辗转多年的鞭子,手掌心发黄的老茧与斑驳的纹理一一契合。
慕容彪长剑在握,抬手示意对面红衣飒飒的女子。
“外面去打……”
“请赐教!”
却是李若昕一鞭子率先杀到,生生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
鞭子掀起的风并不比刀光剑影弱,一条灵巧的小蛇一个猛冲缠住了慕容彪的手腕,又在他回过神后准备抓住鞭子反客为主之前,轻巧撤出。
狼牙刺钩在护腕上,虽然没带起一片血肉,但也是震得慕容彪一个手腕疼。
在他话没说完前就动手,很是恼火。
既然做到这个份上,慕容彪长剑似饿狼也直扑李若昕面门而去。
李若昕撑着桌子一个翻滚躲到另一头,慕容彪长剑没收住,也不打算收住,直接掀翻了书案上的砚台。
墨汁飞溅,展开一朵浓烈而郁郁的花。
李若昕再躲,从桌子下滚过,长鞭再一次出其不意钩住了慕容彪的脚踝,又再一次地,从慕容彪即将展开的攻势中撤了出来。
更恼火了。
长鞭如长蛇灵巧,努力在慕容彪攻势的缝隙间左支右绌。但这样的打斗并不能持续很久,李若昕右手操控力本身有限,又加上体力远不及慕容彪。两人交手近十招,身体上的短板最终不可避免地暴露出来。
慕容彪冷笑,“是不错,比我想得要好。但也就这样。”
李若昕堪堪躲过刺向她下腹的一剑,趁机向堆满了灯油和干草麻绳角落再移一步。
“多谢夸奖。”
就快到了。接下来一步是——
李若昕长鞭向着慕容彪身旁的风灯打去。
这一个动作又恰好暴露了李若昕一直护着的身体平衡点,被慕容彪抓了个正着。长剑回旋,直扑要害而来。
但李若昕并不想躲,长鞭已行至大半,下一刻就能把这盏带火的风灯抽到一堆易燃的灯油干草上。
“噔——”
慕容彪长剑飞速破开空气,却似突然如入泥淖,大开大阖的气息被一股无形而凶猛的力量生生止住,最终凝在剑尖上的一点。
一柄从天而降的软剑,轻轻点在慕容彪的剑尖上。
这个气息是——
慕容彪下意识顺着力量的来源抬头向上看。
白色的裙衫在空中旋开一朵繁茂雪白的莲花,如泓的软剑漾开一层层的波浪,寒意伴随着无形的威压从天而降。
“是你?你居然刚好在……”
而偏偏又在此刻,李若昕挥出的长鞭打在风灯上。
灯烛撞向角落已经堆成小山的灯油与干草上。
火光爆燃。
热浪在一瞬间蒸腾开来,三个人避之不及,下意识停下打斗向正厅滚去。
一身白衣素纱,丝巾覆面的女子显得体面得多,她步履似踏莲花款款落地,身上仿佛缠绕着缕缕寒气。软剑垂地,她向来话少,平静自若地站在中间。
“来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