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大作,电闪雷鸣,有冰凉的水滴落在他的鼻尖。
废弃的仓库里堆满生锈的废铁和机器,光线从两个封着铁栏杆的四方小窗子里挤进来,落在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上。
一滴冷冷的水滴从横梁上滴落下来,打在青年的睫毛上。
沾着细小水珠的眼睫毛轻颤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浅色剔透的眼眸。
聂存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见的一切事物都带着重影,眼前影影绰绰,世界颠倒旋转,他的大脑看昏昏沉,本能的干呕了几声。
聂存跌回地上,当晕眩感和恶心感退去后,他才再次睁开眼。
这是一个废旧的仓库,一些角落里零零散散的放着一堆废铁和锈迹斑斑的机器。
两个装着栏杆的四方形铁窗非常高,距离地面至少有两米。
两个窗户中间有一扇大铁门,一个透明的大整理箱摆在那,里面装着十瓶矿泉水。
水滴型蔚蓝色玻璃瓶,瓶口是一顶透明的水晶王冠。
聂存认得这种矿泉水,时锋镝家里的冰箱里有一层摆的全是这种,据说一瓶水差不多要一千元。
看来绑走自己的人非富即贵。
难道是时锋镝?
聂存立即否定掉这个荒唐的想法。
时锋镝是一个冷酷狡猾的人,但不至于如此狡诈狠毒。
他不可能一边说着要保护他,一边又派人绑走他。
那么会是商羽么?
这倒是有可能,但潜意识里又觉得不是他。
与顾存相关的人,聂存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两个。
顾存举目无亲,也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面湖,那顾存就是掠过湖面的影子。
除了商羽和时锋镝,他不知道还有谁会对当年的绑架案这么关注。
他现在全身被绑,被扔在仓库最中央。
外面雨声滂沱,身下的水泥地冰冷潮湿,聂存全身发冷,寒意一波一波涌上来。
说不清是冷还是怕,聂存攥紧手,发现掌心全是冰冷的汗。
聂存看着这个仓库,心脏跳得厉害,说不清为什么,这里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让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他努力爬到墙脚,把身体倚
在一个布满灰尘的麻袋上。
身上没有可以看时间的物品,手机也不在身边,只能倚在麻袋上麻木又惶恐的等待时间流逝。
他眼睁睁的看着仓库一点点变暗,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月光从铁窗里洒进来。
他昏昏沉沉的倚在麻袋上,漫长的寂静中,耳朵里开始出现电流般的嗡鸣声。
就在此时,沉重的铁门忽然被人打开了,外面的月光从铁门里倾泻进来,照亮了来人的脸。
那是一个极度俊美的男人,有着相当不凡的气度。
他像冰川上的一柸雪,生来就不沾染凡尘,注定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他身后跟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很眼熟,穿着黑色皮夹克,脖子上有一圈疤痕。
聂存一下子想起来,这就是那个想把他绑走的出租车司机。
他们走进仓库,站在聂存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聂存抬头,一眼望进一双很冷的眼眸里。
聂存虚弱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脖子上有伤疤的男人开口:“割我脖子的时候不是挺精明的吗,怎么现在开始吃装傻啦?”
“如果是为了抓我哥,我可以告诉你,我完全联系不上他,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
一个崭新的白色手机扔在聂存脚下。
伤疤男笑了一声:“我查了你的手机,知道你们没联系过,没想到你们还挺谨慎。”
聂存撑着一口气,看着站在最前面那个男人的脸。
这张冰雪神祗般的面孔与一本财经封面上的脸庞渐渐重合。
《商业时报》6月刊,封面人物:顾承铎。
是和时锋镝同等级的人物。
他当年将顾存赶出顾家,现在为什么又要追查当年的事。
“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顾承铎开口。
路弋阳蹲下来把聂存身上的绳子解开,他被绑的太久,手腕上有两道青紫的勒痕,被苍白的皮肤一衬托,格外触目惊心。
聂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顾承铎说道:“我根本联系不到他,你们把我抓来也没用。”
顾承铎低头看他,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那是看垃圾的眼神。
他面色冷冷的说道:“报复一个人,就要毁掉他最珍惜的东西。”
聂存抿唇,因为饥饿和晕眩
他只能眼神涣散的看着顾承铎,看着他周身晕开的月光。
“听说你很喜欢画画?”,他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就先毁掉你的手好了”
他优雅抬脚,昂贵的黑色皮鞋踩住了聂存的尾指,毫不留情的碾下去。
聂存听到了指骨碎裂的声音,他疼的说不出话,连惨叫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
踩碎他的尾指骨,顾承铎收回脚。
“一个月一根手指,你猜你哥哥会逃多久,如果他早点回来,你这双手就能保住。”
聂存冷汗涔涔,他的尾指鲜血淋漓,关节处皮开肉绽,露出森白骨茬。
说不清是手更痛还是心更痛。
聂存看着眼前站在月光里的模糊人影,嘲笑道:“我也听说过,当年是你把顾存赶出顾家,他落魄潦倒,你冷眼旁观,他死了三年,你现在倒开始装起深情来了。”
如果他此刻不是因为晕眩而视物不清的话,那他就能看见顾承铎微微扭曲的脸孔。
他话音刚落,一只手狠狠的拽着他的头发,猛地把他的脸抡到了墙上。
湿漉漉的血顺着脸颊流下,聂存的脑袋内部发出一种蜜蜂振翅般的高频声音。
他眼前发黑,贴着墙壁无力的滑落下去。
看着死狗一样瘫在墙脚的青年,再看看脸色阴沉的老板,路弋阳和严凯大气不敢出,对视一眼会就缩起脖子装成鸵鸟。
这青年是真不怕死,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存是老板心上的一块疤,他把这块疤血淋淋的揭开,能捡条小命就算不错了。
严凯良心上过不去,走近一步低声劝道:“顾总,这青年身体弱,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事,我先把老岑叫过来处理一下行么?”
老岑是顾承铎的私人医生,而眼下这情况,也只能叫私人医生过来处理一下。
严凯环顾四周,又说道:“顾总,您要一直把他扔在这里么?”
顾承铎冷漠说道:“不会,有个更好的地方。”
*
聂存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了,他伸出手,对着软耷耷垂下来的尾指看了很久。
昨天跟在顾承铎身后戴着银色细框眼镜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份文件扇风。
见他醒来,严凯一
笑,把手中那份文件递过去。
“把这个签了,暂时能保住你一根手指。”
聂存拿过文件,这是一份雇佣合同,大致意思是雇佣他给一位叫做容衍的人做护工。
这是一份很正常的合同,但它此时此刻被递过来,就意味着并不正常。
严凯笑道:“好好干,不要辞职,只要你干的好,说不定能过得不错。”
他递给聂存一管祛疤药膏,笑眯眯的说道:“记得按时上药,你这张脸要是留疤,那就太可惜了。”
聂存接过药膏,在合同上签了字。
没有比当下更糟的处境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严凯又给了他一袋面包和一瓶水,把装着衣服的购物袋放到他身边,“吃完之后换衣服,路弋阳会送你去容家。”
牛仔裤白衬衫,都是很贵的牌子。
换上衣服,严凯把聂存送上车,眼神有一丝怜悯。
聂错一声不发的上了车,车子离开仓库穿过车流,穿过林立的高楼大厦。
异世界的广告牌上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再也找不到属于家乡的熟悉面孔。
疲倦,孤独,疼痛。
他好想回家。
路弋阳开着车,这回他学聪明了,在车里加了个防护网。
后视镜里,粉毛小崽子看着车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人是好人,可惜时运不济,摊上了那么个哥哥。
车子开进一处幽静的别墅区,最后停在一处山腰别墅中。
矗立在葱郁林木中的白色别墅,像是童话里王子的城堡。
聂存跟着路弋阳走进院子,发丝银白的老管家站在别墅门口接待他们。
他看了一眼聂存,转向路弋阳,吃惊道:“您怎么让一个病人当护工呢?”
路弋阳嘿嘿一笑:“周叔,这可是顾总介绍的人。”
老管家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聂存,谨慎的伸出一只手:“您好,您确定能胜任这份工作么?”
聂存别无选择,只好苦笑:“应该能够胜任的吧。”
“那好,请进”,老管家在前面引路。
聂存跟着他上了二楼,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那间屋子不大,是给佣人居住的房间。
可是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居然坐在轮椅上神情温柔的整理床单。
他将床单上的褶皱慢慢抚平,将羽绒枕头拍打的蓬松柔软。
老管家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
做完这一切,少年转过头,温柔的神色已经在他脸上消失。
他的眼神尖锐,像带着剧毒的刺,漂亮精致的嘴唇唇角微翘,颜色水润,像果冻一样,是很少见的微笑唇。
“又是新护工?”,这少年声音软糯甜腻,听得人心都化了。
老管家说道:“是的小少爷,他叫聂存。”
“呵”,少年短促的笑了一声,“真巧,居然也有个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