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离去之后,皇帝司马遹虽然是没有召见中书侍郎王敦,去找他的麻烦,但却是召见了另外一个人。
华恒。
华恒负责新土地税之事,现在在皇帝司马遹看来,这是他最大的财源,现在即将打仗,这财源能够聚拢多少钱财,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司马遹想要问一问,也好让心里有底。
这次的华恒就不在皇宫里面了,过了接近半个时辰,中领军华恒才喘着粗气进来。
“臣华恒,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虽然是等了半个时辰,皇帝心中倒也是没有什么不悦之色。
毕竟这事情还是可以理解的嘛。
“朕交给你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如何了?
华恒脸上露出喜色出来。
他这几日,可谓是殚精竭虑,为了将这个新土地税落实下去,这几日是连家门都没有入的。
当然...
更真切的原因是,荣阳长公主为了他能认真做事,这家门不给他入。
结果是一样的,但是换了个说法,就截然不同了。
“陛下,这新土地税之事,在洛阳,已经是彻底推行下去了,目前正在朝着司隶扩散而去,如今已经是有不少人前来交新土地税了。”
为了让那些乡绅踊跃交税,华恒也是绞尽脑汁,搞出了交税优惠政策。
只要是你是来主动交税的,便有一成的奖励。
那些土财主一个个都是精明人,在前面已经说了违反新土地税的严重后果,胆小的人,自然是主动前来交税了。
至于那些胆子特别大的,当然是没有来的。
但是被抓了,后果就十分严重了。
洛阳一地,乡绅自然是不多的。
毕竟洛阳是大晋的首都,京畿之地,是侯爵遍地走之处,而皇帝的新土地税,恰恰就是这些人不用交新土地税的。
不过...
即便是是如此,这个新土地税,还是收了不少的钱财。
“只是在洛阳,司隶之地都还没做好?”
司马遹眉头紧皱,这可不是他要的答案,在他以为,这新土地税的事情,已经是快要做好的那种程度,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其实...
也是司马遹想太多了。
这几天的时间,能做到华恒这种程度,还是因为华恒脑子灵敏,加上殚精竭虑,若是换做一个不太勤奋的官吏,恐怕现在连洛阳的乡绅都没解决。
当然,道理是这个道理,皇帝的不满,可不会因为这个道理而改变。
“太慢了。”
司马遹轻轻摇头,言语中,都有对华恒的失望。
“陛下,仅是洛阳一地收纳的新土地税,就已经有一万万钱了,这还只是洛阳一地,侯爵以上的爵位众多,换做是其他地方,恐怕这个税收会更多。”
洛阳一地收了一万万钱,也就是一万金。
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皇帝司马遹的眉头微微舒缓了一些。
“看来,中领军也是有认真做事的,不过,只有洛阳一地,是不够的,还需要更多,冀州,徐州,荆州,梁州,幽州等地,需要加快速度,中领军觉得要多久,能收上五十万金?”
五十万金?
我的陛下,你以为这钱是这么好赚的?
洛阳确实是侯爵之上的勋贵遍地,但是毕竟洛阳是京畿之地,人多啊!
其他地方,可是人少的,人少,能够收的钱也就少了。
后面郡县,能够收到与洛阳一般的,恐怕不多。
在这个时候,华恒都想抽自己的嘴巴子了。
自己为什么要说其他地方的税收要比洛阳的要多,让皇帝觉得这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靠捡的。
“陛下,这其中的时间,恐怕需要许久。”
斟酌许久,华恒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出来。
不是他不说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出来,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多久能够完成。
洛阳,是天子脚下,出现的问题自然是少的,因为这是朝廷控制最稳固的地方。
随着离洛阳的距离越来越远,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也随着距离下降,像是宁州交州,天高皇帝远的,你要在那里交新土地税?
说不定当地土司直接就跟你兵戎相见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华恒这个工作,是开头容易后面难。
具体的时间,他还真给不出来。
但华恒给不出来,皇帝司马遹却是要一个具体的时间。
“中领军是做这件事的,莫非一点章程都没有,连具体的时间都敲不定?”
皇帝的语气里面,可是有深深的失望之色蕴含其中。
华恒也是有苦说不出,委屈极了。
“陛下,这遇到的事情太多,臣下当真是给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出来,我大晋疆土万里,便是赶路,走遍天下,都要一年最少了。”
一年?
司马遹眉头皱得更紧了。
“三个月,三个月将豫州,冀州,青州,徐州,荆州,兖州六州之地的新土地税收上来,中领军觉得如何?”
华恒低着头,没有直视皇帝,但这手脚却是在微微颤抖。
他可是知道的,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是收不了六州之地的新土地税的,莫说是六州,能在三个月只能收到两三州的新土地税的钱财,那就已经是高速了。
然后,皇帝司马遹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
在皇帝看来,我都将并州,幽州,雍州,梁州,秦州,益州,凉州,宁州这些难啃的骨头给你排除出去了,专门让你去收这最好收税的六州之地,三个月你居然还唯唯诺诺,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朕要你何用?
“陛下,三个月的时间,臣恐怕无法做成之事,所谓循序渐进,这饭也是要一口一口吃的,不可能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便是在洛阳,在陛下脚下,京畿重地,也是出现了不少问题,有一例便是乡绅与侯爵之位上者勾结,乡绅赠地侯爵之家,侯爵便帮着乡绅暂留土地,如此情况,陛下要臣下如何快速,如何能在三个月只能收完六州的税收?”
华恒现在知道,他现在不把自己的苦衷说出来,那皇帝还真以为他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庸才了。
明明自己也是绞尽脑汁,废寝忘食,殚精竭虑。
这个没有功劳就算了,若是被责罚了,他是绝对不答应的。
“侯爵之家与乡绅勾结?”
司马遹眉头紧皱,在这里,他也是稍稍理解起华恒来了。
华恒的爵位也只是侯爵而已。
面对同是侯爵之位的人,自然是很难直接出手的。
“这样,朕给你先斩后奏的特权,王爵之下,你皆可处置,如何?”
司马遹很显然是理解错误了,他以为华恒是缺少权力。
“陛下,臣下不是这个意思。”
华恒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你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陛下,臣下确实是缺少断行之权,但收税之事,不宜太急,况且便是那些愿意交税的人,也是要准备税金,这也是需要时间的,若是我等连这些时间都不通融,恐怕届时会掀起民愤。”
民愤?
“这些身居百亩之上则,恐怕全天下百姓之中,不过十之一二而已,十之一二,便是愤怒,又如何是民愤?”
十之一二?
或许是这样。
但这十之一二的人,数目虽然是少,但是他们掌握的话语权,掌握的资源,却是比那剩下来的**成还要多。
“陛下,身居百亩之上者,乡绅富豪虽有之,但是大部分,是陛下的臣工,官吏,陛下若是激起这些人的怒火,届时定然是政令不通。”
皇帝自然是至高无上的。
中央的尚书台中书省自然也是权势滔天的。
但是,这些权势滔天的人,或者机构,也需要有人去执行他们的命令。
那些官吏便是传达并实施皇帝,或者是尚书台中书监命令的人。
若是皇帝彻底得罪了这些人,这些人当然是不敢直接表露自己的愤怒的,但是在暗地里,却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譬如说,洛阳的命令下来,我给你拖个一两日,再传到下一级,下一级再拖个一两日,再传到下一级,最后一级在实施这个命令的时候,再敷衍了事。
一套下去,中央的命令便形同虚设。
在这个时候,皇帝你要责罚,要责罚谁?
责罚天下的官吏?
你要是责罚了,谁给你打工?
谁帮你运行天下?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华恒这句话一说出来,皇帝果然又沉默下去了。
他知道,华恒的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司马遹眼神闪烁。
“中领军,那你给朕一个大概的数字,收到十万金之时,需要多久?”
十万金。
相比于皇帝之前的五十万金,这已经是皇帝很大的让步了。
华恒也明显知道这一点。
“陛下,或许是一个月。”
这已经是华恒估计快了。
一个月?
这一个月,还是太久了。
魏郡,益州,许昌...
将来甚至雍州,这些地方,若是要出兵,招兵,都是要钱,要粮的啊!
十万金,固然是一个数额巨大的数字,但是对于战争来说,这十万金,也是禁不起烧的。
一个月十万金。
司马遹想了一下,还是摇头。
“十五日,十五日十万金。”
皇帝直接来了个对半折。
“陛下,这十五日,恐怕是时间太短了一些。”
时间太短了?
司马遹的眉头紧紧皱住。
“中领军,朕知道这事情有难度,但是,朕之所以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便是看中中领军的才能,若是中领军觉得自己完不成此事,朕大可将这件事交给其他人来做。”
司马遹已经是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陛下,臣...臣...”
华恒在后面吞吞吐吐,最后也是硬下心来了。
“臣,遵命。”
既然是走到这一条路上来了,他就没有了退路,这一路走到黑,也是避免不了的了。
若是他现在说他无法胜任这份工作,皇帝会如何想?
他定然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或者说胆子小。
不管是哪一个想法,对他来说,都是不好的。
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皇帝的重用,若是便因此失去了这份重用,不仅平原华氏的人会对他失望,便是家中的荣阳长公主,也会对自己失望罢。
既然没有退路,不如学学那霸王举鼎的项羽,背水一战试一试。
“好!非常好!”
司马遹重重点头。
“你能如此应承,本王非常高兴,这证明你是能够完成这事情了,本王也不难为你,再给你五日,二十日,二十日,十万金,如何?”
“诺。”
二十日与十五日比起来,自然是好多了。
但其实也没有差别多少。
陛下这是给我一棒子,然后再给我一颗甜枣啊!
萝卜加大棒,好手段。
当然,这种想法,华恒也只敢在心中嘀咕了,若是敢说出来,难免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了。
“放心,好好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直接过来,大内官。”
“奴婢在。”
“去给中领军准备一个通行皇宫的令牌,与广元侯一般。”
“诺。”
听到皇帝司马遹这句话,华恒脸上总算是露出笑容来了。
看来,陛下还是重视自己的。
这通行皇宫的令牌,原来只有广元侯一人而已,现在又多加了一个人。
当然...
其实说起来,这个令牌对华恒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大概只是一种殊荣。
毕竟华恒中领军的职务,就是护卫皇宫,既然是护卫皇宫的人,这皇宫自然是可以进来的。
“臣,谢陛下隆恩。”
华恒连忙给皇帝行了一礼。
“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时间紧迫,朕也不留你了,下去罢,”
“诺。”
拿了令牌之后,华恒也缓缓退出太极殿。
司马遹这句话还是没说错的,他确实是时间紧迫。
今日皇宫里面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回去与长公主说一声。
毕竟荣阳长公主,可以说是华恒的智囊了。
太极殿中,司马遹看着华恒的背影,轻轻摇头。
十万金,对于卖爵来说,恐怕是很容易达到的。
但是,若不先让那些乡绅世家吃痛,他们便不会觉得这新土地税的厉害之处,自然,也是不会热衷买爵了。
得让这些乡绅世家先恨起来再说。
十万金?
不!
朕要百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