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下降。
为表重视承恩公府把这门婚事办得盛大异常。
宴席上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自不必说,就连席间活跃气氛的戏班子都是大老远从江南请来,京城没人见过的,为的就是一个新奇。
所以当夜色渐深,马车陆陆续续离去的时候,车上的人都带着几分满意之色,觉得不虚此行。
不过广宁侯府的马车却是个例外。
傅永宁虽位高权重,但年纪却是不大,今日被那些平时瞧他不大顺眼的老大人们灌了不少酒。整个人像是刚被从酒坛子里捞上来的一般,呼吸间都散发着酒气。
而曾淑先是受了那样一番惊吓,后来又一面夹杂在那些精明的公侯夫人之间,全神贯注地留心着她们的对话,生怕出了差错;一面又要疲于应付那些自发凑上来攀交情的、给脸色的。
所以也是心力交瘁,连饭都没有好好地吃上几口。
好在得承恩公世子夫人暗地里的照拂,给曾淑上的酒里掺了不少水,不然依照着钱家那些女眷的阴暗心思,她恐怕得醉死过去。
“给辅国公府的礼再重两分,”曾淑敲了敲车窗,对窗外的晴雁道:“然后再备一份到承恩公府上,就说多谢世子夫人今日的照应。”
“是,夫人。”
今夜半个京城的人都从承恩公府里出来,路上拥堵得不行,晴雁不紧不慢地跟着车,听到曾淑的话后马上就回了。
侍书亦留意着车内的动静,听到曾淑的话后抬头问道:“夫人,要不要饮些水?马车里头有烧好的茶,还温着呢。”
曾淑喝了些酒,但在别人家又不敢多喝水,以免出恭的时候不雅,所以现在的确有些口干。闻言她在马车里找了找,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过这会儿车上可不止一个口干舌燥的,傅永宁听到动静后睁开眼睛,把脑袋凑了过来。
“给我也倒一杯。”
“陆擎不是个东西,一晚上尽看着他们灌我酒。”
“也不知道帮扶一二。”
曾淑因为今日的事,本来对他有气,不想倒的,但看着他的脸都白得透光了——这人喝酒脸不红,反倒是越喝越白,让人心惊——于是终究有些不忍,把手上温热的茶水喂到他的唇边。
“不想喝酒不喝呗,谁还拦着你了。”
“陆擎是谁啊?”曾淑心里隐隐有几分猜测,不过还是问道:“可是之前你提过的那个,永安侯陆长宁?”
“嗯,”傅永宁喝了一杯水之后点头,喝多了之后他精神有所放松,闲话也多了起来,“就是他,自己上不了战场,杀不了辽人为父报仇就冲我撒火,又不是我不让他去的。”
“有本事,他自己偷偷去啊。”
这叫什么话。
真是醉得不轻,曾淑拉着这个快要倒下躺倒在马车地板上的醉鬼,“再起来多喝几口茶,醒醒脑子。”
把半壶茶给他灌下去了,人才稍微清醒了些。
于是曾淑把今日五公主和六公主为难她的事情跟他说了,问道:“你说这事要如何处置?大皇子妃给我讨回了公道,压着六公主道歉了。但我想着我们若是什么也不去做,岂不是显得太软弱了些。”
傅永宁早已睁开眼睛,凑过来仔细看曾淑的脸。
“你,你怎么了?”曾淑往后靠去
“她们有没有伤着你?”傅永宁冷声问道,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
“没,没有。”曾淑被他这个模样吓了一跳,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把人推远了些,小声道:“我没有伤到,大皇子妃及时赶到化解了。”
傅永宁却是没有松手,把手放到曾淑的脸上亲自检查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冷,“五公主、六公主……”
“承恩公府和敬国公府……”
一直在嘟囔着,曾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现在在想些什么,不由得有些后悔在马车上提起这个事情,应该等他明日清醒了再说的。
……
一路折腾着好不容易回到了府里,正遇上老夫人打发人来问,来人是曾淑比较熟悉的林妈妈。
她先是探头看了眼清醒了些,正披着散发、敞着衣襟坐在桌沿喝醒酒茶的傅永宁,然后才对曾淑笑道:“老夫人一直没见你们回来,心里忧心得很。后来又听说侯爷醉了酒,更是担心得不行,要不是老奴拦着就得亲自过来了。”
“让母亲担心了。”曾淑客套着,提起精神应付,“今日太晚了我们就不过去扰她老人家休息,明日一早再去给她请安。”
“不碍事,”林妈妈也客气着,“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
“侯爷和夫人也早些歇着吧。”
曾淑也不矫情地客气,对旁边候着的侍书道:“那侍书你代我送送林妈妈。”看着林妈妈走下了青石阶梯,曾淑转身撩起珠帘,回了屋子。
……
屋子内,傅永宁满脸不耐烦地喝着味道古怪的醒酒茶,旁边的晴屏端着托盘一脸的紧张与凝重,好像生怕他会突然把碗一摔,发起火来。
曾淑无奈,不就是刚刚除头冠的时候傅永宁被扯疼了头发,声音大了些吗,晴屏这胆子也太小了。
“晴屏你去小厨房,让她们煮一碗面来。”
“宴席上也没吃上几口。”
“给我也煮一碗。”听到曾淑提起吃的,傅永宁也来了兴致,不过语气依然有些不好。
晴屏听到这话后如蒙大赦,连声应是,快步出了这屋子。
“你凶她做什么?”曾淑失笑。
“胆小如鼠。”傅永宁嘲讽了一句,“今日怎么是她在屋里伺候?”
“其他人都忙去了,”曾淑在他身边坐下,解释道:“晴雁和郭嬷嬷被我派去库房挑选送给辅国公夫人、辅国公世子夫人和承恩公世子夫人的礼物去了。侍书代我送一送母亲身边的林妈妈,侍墨在小厨房盯着。”
“至于晴娟昨日伺候我沐浴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手,我让她在屋子里歇两日,不必当差,可不就是只剩下一个晴屏。”
傅永宁被这一堆侍啊晴啊的闹得头更疼了。
思量了片刻,难得的对内宅之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听嬷嬷说,她们也到了放出去的年纪了?”
“是啊,嬷嬷也和你说了吗?”
曾淑道:“我这边也有人来问,我们这院子大丫鬟里头晴雁、晴娟年纪大些,今年都十八了。另外还有几个二等的、三等的也都在十五以上。此外旁的院子、庄子上也有,零零散散的约莫有三五十人吧。”
“嬷嬷说趁着这会儿不太忙,便都安排了,免得到了年底乱糟糟的,左右如今府里事情不多,也要不了这么多人伺候。”
“对了,这些各处减下来的人我准备往庄子上送。家里账面上的剩银有些多,入秋之后大管事又依例拿了三万两来,放着也是浪费。于是我让人在通州盘下了一处不大的庄子,缺人得很。”
傅永宁随意地听着,随意地说道:“那你们安排吧,屋子里不用那么多人伺候,进进出出的麻烦。”
“对了,”曾淑想起刚刚林妈妈的话,说道:“你和老夫人自从上次吵过之后,也有一阵子没见了吧?今日她派了林妈妈来,就是给你一个台阶。”
“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给她请安?”
傅永宁:“我有给她请安。”
曾淑提醒他,“你那挑的都是什么时候?是早起上朝那阵子,卯时正,到处都是黑灯瞎火的也就你们这些人才会起这么早。别说她老人家了,我都睡得正熟呢。”
曾淑推了推没有反应的他,“跟你说话呢。”
傅永宁,傅永宁低头喝醒酒汤,装没听到。
罢了,不管了。
让这对母子,自己斗气去吧。
……
第二天两人从宿醉中醒来,都没有出门在屋子里闲坐着,曾淑突然想起来昨天自己在承恩公府看到那些夫人们昏头转向,分不清谁是谁的事情,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问道:“你知道京城各个勋贵重臣家里的事吗?”
傅永宁正闲翻着一本旧兵书,闻言道:“知道啊。”
还真知道?
曾淑顿时来了心思,翻出一本空白的册子摆在桌前,端正坐着备好纸笔,“那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若是不对你就告诉我,我好更改过来。”
“比如辅国公府,”曾淑仔细回想昨日见到的两个人,道:“辅国公夫人信佛,辅国公……”
傅永宁接口:“辅国公爱美酒,善识人……”
曾淑:?
她本来想说辅国公世子夫人低调,不爱张扬,但是人挺友善,是个交游广阔的。不过他说的辅国公的喜好之前的确是不知道,于是赶紧记下,以后准备贺礼的时候也有得参考。
她认真记完之后想了想,再说起了一个,“开阳伯夫人和兴德侯夫人是不是不和?我昨日都没见她们两个瞧过对方一眼,也没说过话。”
傅永宁道:“这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开阳伯好色。”
曾淑:……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过开阳伯好色的话那么府内必定有受宠的姬妾,往后给开阳伯府备礼的时候得先打听打听,不能按照寻常人家的来,免得犯了忌讳。
于是又认真记下。
“魏大夫人……”
“魏阁老……魏侍郎……”
曾淑:???
“许二夫人?”
“你是说许二?他是户部尚书,死抠一个,谁要想从户部拿钱就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曾淑:“……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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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
“开门啊二丫!”
“我知道你在屋里头,快开门呐二丫!!”砰砰砰。
“咦这孩子,怎么躲在里头不出声呢!”柳母碎碎道:“不就是亲事没相成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家石家就看上了大丫啊,强求不来的!”
“你大姐守寡回来本就不容易……”
屋里头的柳二丫把被子一掀,冲着门外喊道:“是,她很不容易!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又是刷锅又是洗碗还喂了猪,平时怎么不见她这么勤快?还争着给人家倒水!”
“让她嫁去吧!一个坡子我也不稀罕!”
“哎……”
“你这孩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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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丫撇撇嘴,把被子一蒙。
“二丫?”
“你开门啊二丫!”
“姑给你说了一门婚事,是城里头的,家里有座二进的宅子呢,一进门就能当家做主,还给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快开门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年十九,死了爹,娘也快没了。”
“在县衙里头做捕快。”
“长得精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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