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早晚已有了丝丝的凉意,余盛坐在马上紧了紧斗篷,背后车上传来乔灵蕙的声音:“你呆看什么?城门快关了,想发呆了进去再发呆,咱们回家还要先收拾安置下来呢。”
余盛扭过身子冲车上说:“好嘞!”
余盛是回京参加考核的,这本不是他的考核年,但是新皇帝想见见亲民官,政事堂不得不划片儿让全国各地的地方官员轮番过来给章嶟看,雍邑是副都,离得又不太远,余盛就在秋收刚结束的时候被薅了过来。
回来的只有母子二人,他弟在雍邑的国子学里读书,他爹和他爷爷都不能擅离职守。母子二人回京,两人也一点担心也没有,京城里有公孙佳光这一条就够了。乔灵蕙的亲族都在京里,关系也比以前要更好些,乔灵蕙自然是放心的。
二人回到了府里,余盛的叔嫂们早就等着了,接了二人一阵寒暄。余盛有点受宠若惊,接风宴之后,带一点点醉意地回到长房,对乔灵蕙说:“二叔他们怎么这么热情了?不对呀!还有婶婶,好奇怪哦,她以前对娘没这么客气。”一家兄弟里,各房之间也难免有点小磕碰,妯娌间更是这样。
乔灵蕙道:“你看出来啦?以前瞧着咱们长房出风头,占好处,当然不乐意。等咱们走了,你阿翁也到雍邑任职了,以前嫌伞遮眼,淋了雨又想穿蓑衣了。你知道就行,都是自家人,别太远了,也太掏心掏肺。无非是,谁对你好你就对谁好就行了!别学那些书呆子!”
余盛道:“书呆子才讲究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呢,我明白的,阿娘,您先歇着,明天我下了朝就陪您见阿姨去。”
乔灵蕙道:“还等你?我明天一早就过去,她现在不用上朝了,肯定能多睡会儿了。哎哟,不容易呀,终于是怀上了!哎,你睡吧!”
余盛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这一夜睡得还挺香,第二天又不是大朝会,他还多睡了一会儿,很稳重地穿好衣服,还能心态平稳地吃早饭,饭后轻车熟路到了宫门外。先核身份,再被引入,与十几个各地的县令一起在一间大房子里等候。这是规定的步骤,皇帝得等跟心腹大臣们开完朝会,然后才有时间接见官员。
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里,余盛左右打量了一下,心道:每个人的习惯也都不一样,这次换个地方也是正常的。
余盛也不怵这阵仗,先帝都见过了,还怕见新君?他自认现在比当年的业务水平又精进了不少,肯定不会被考住的!
才扫完一眼,就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余盛一看,乐了:“钱兄!你也来啦?!什么时候到京的?我昨晚才到,好险没赶上哎。”这位钱兄也是雍邑附近的官员,当年统筹副都及周边事务的时候是见过的。
钱县令比余盛大上几岁,颔下蓄须,一拱手:“余世兄。”说自己到了有两三天了,住在会馆里,问余盛家在哪里,面圣之后他也有时间了,不急着回去,要在京城盘桓几天,到时候要登门拜访。
余盛道:“我不一定要家,我娘肯定得要我去阿姨家,阿姨家的饭好吃,嗦——”
钱县令知道他阿姨是谁,不免有点羡慕,小声说:“也不知道新君是何模样,是否严厉?”
余盛道:“不好说,不过听说以前挺和气的。”
才说几句,就有个官员模样的人来宣布:“噤声!”一挥手,一串小宦官走了进来。摆弄出十几张书案来,又有人抱来笔纸。官员模样的人说:“依次坐下,先答卷。”趁着皇帝那儿上朝,先让官员们做卷子。
题目由此人公布了三道题,让他们即时作答。
日上中天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答完了,卷子被收走。又有两个宦官端上茶点来给他们程快。
钱县令与余盛是前后座,伸手戳戳他的后背,问:“你答得如何?”
余盛端着茶说:“还行?”
接着又有人来说:“请诸位依次觐见。觐见之后不必急着离京,吏部、户部还有召见。”然后才开始念名字。
按着品级、重要程度来算余盛这个县令都是拔尖儿的,他也是最早被叫过去的。跟着小宦官往前走,一路上看到一些个穿红着紫的人陆续从大殿往外走。小宦官低声提醒:“见到陛下只管如实回答就好。”
余盛大大方方地跟他道谢,还问他叫什么。小宦官低笑一声:“戴金。”余盛眨眨眼,觉得有点耳熟,点点头:“小戴。”
到了殿里,余盛就更放心了,因为他看到自己小姨妈也在呢,他瞪大了眼,心说,不是告假了吗?
公孙佳瞪了他一眼,余盛傻乎乎地露出个笑容来,规规矩矩地给章嶟行了个大礼。
章嶟还挺喜欢他的,章嶟曾见过余盛,知道他比较实干,章熙生前给他说过一些官员的情况。中高级官员都都解说过,像余盛这样品级的并不能人人都被章熙点名,余盛能被夸几句,章嶟自然记得住。
章嶟与他说了好些话,余盛感觉良好,章嶟问的所有问题他都烂熟于胸,问题的难度也没有之前被章熙考的深。余盛还能在心里像模像样地感慨:哎,新君果然年轻啊,能力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呢!唉,怪不得历史评价不是很高。
公孙佳却听出一点不对劲来,因为章嶟最后一个问题问的是:“当地可有劣绅?有倚仗宗族不遵法度者?你是怎么办的?”她对余盛微微摇头。
余盛答道:“雍邑新建,都是新苗,来不及扎根呢。”
章嶟一手模拍在自己额头:“哦!险些忘了这个。那……迁移过去的望族,可有违法之处?”
余盛道:“违法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倒不会因为出身不同就不违法了。臣都依法而断也就得了,只要防着他们比臣学得好。还好,臣与李存中熟识,他对律法十分娴熟。”
章嶟记下了李存中的名字,然后对公孙佳夸奖了余盛。公孙佳道:“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又对余盛说:“陛下还要见其他人,你甭在这儿耽误别人面圣表现,嗯?”
余盛乖乖地答应了,告退,出去就看到公孙佳的一个侍女在殿外守候,说:“小郎君!君侯吩咐了,请您晚间跟乔大娘子过府一叙,夫人也在咱们府住着呢。啊!对了,君侯说,要与同僚有什么应酬,也尽管约。”
余盛想自己与钱县令是熟人,不妨等他出来之后与他约个日子,自己再出宫。便说:“那我等一下。”侍女就给他领到了一个转角,有小宫女笑嘻嘻地拿了张小托盘过来,上面盛着热茶、肉饼:“听说是小郎君爱吃的。”
噫!余盛开心了:“谢谢小姐姐,我刚才也不敢放开了吃,现在可以放心吃了。”小宫女指了指一个小偏门,跟侍女挤挤眼睛,走了。余盛边吃边说:“姐姐,那是什么意思?”
侍女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没好气地说:“那里有马桶的。”余盛觉得嘴里的肉饼不太香了,深怪自己嘴贱。
又过了一会儿,钱县令也出来了,余盛把一个肉饼塞给他:“来,吃。”
“哪儿来的?”
余盛嘿嘿直笑。钱县令道:“别别别,一顿两顿的饿还挨得起,人有三急……”余盛给他指了路,等他出来了才与他约了明天再聚。
钱县令道:“我看他们今晚可能就要喝酒了,你要去相府?”不与同僚聚会呢容易被排斥,但是相府肯定更重要。
余盛道:“他们还有心思喝酒呢?吏部不用说,户部恐怕还要跟他们算账,不忙个两三天,哪个敢吃酒?”又说自己知道好吃的馆子,等应付完了再请钱县令一起吃。
钱县令一拍脑门儿:“害!瞧我,差点忘了这个事儿,既然这样,应付完了两部咱们再聚。”
两人分手,余盛又等了等,等到公孙佳也从殿里出来,急忙上前跟侍女两个一人一边扶着。公孙佳道:“叫人呐!姨翁不认识了?”
几个丞相,个个都是他“翁翁”。延安郡王也是乔灵蕙的亲姨父,这是真亲戚,赵司翰是钟秀娥现任的丈夫,大小也算个外公了,霍云蔚、江平章都是他姨妈愿意称呼一声长辈的。
余盛挨个叫完了,心道,我该过年的时候来的,还能收几个红包。几人看他也都欣慰,余盛做地方官是很合格的,虽然相貌不是特别的英俊,却是子弟里十分少有的实干派。他们甚至觉得,余盛这么干下去,三十年后进政事堂倒也不算是不合理。
~~~~~~~~~~~~~~~~
丞相们还有别的事务,公孙佳带着余盛到了政事堂,指着一边的角落让他坐着。余盛就听公孙佳与其他人说些某地的灾情,某人又挨参了之类。然后是审一下明天要考核的官员的名单,最后是与霍云蔚商量,这些县令他们都要再见一见,谁先见,别撞了日子。
一切忙完,赵司翰对余盛道:“小心侍奉你姨母回府去。”
余盛道:“哎!”
屁颠屁颠地陪着公孙佳出了宫,他的马也在外面,拉过自己的马,余盛东张西望的:“我小姨父呢?”
公孙佳道:“他有自己的事情。”元铮又不是没别的事儿干了,天天跟自己身边岂不浪费?回京不久,公孙佳就给他塞到京营去练兵了,反正,手不能生了。
余盛道:“那我跟车!”
“你给我进来!”
“哎!”余盛什么也不多想,刷地钻进了车里,坐得离公孙佳八丈远,敬畏地看着小姨妈的肚子,“她……”
“嗯?”
“没,没什么,”余盛说,“我要当表哥了,嘿嘿。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呀!”
公孙佳笑笑。
余盛又说:“您不是告假了吗?”
“对啊。告假就不能进宫了?”
余盛脾气一向很好,又颠颠地另找话题了:“那……朝上的事儿您都知道的,对吧?”
“嗯。”
公孙佳虽然是告假,却未曾疏忽政事堂的事情,她或五日或十日总往宫里去一回,平常政事堂也会把日常公文发到她的府里去。同僚们甚至猜,她这个告假就是为了不掺和进后宫的破事里去。有这个猜测,同僚们也不声张,暗中还是把消息传递给她以示诚意。多个人多份力,让她时刻知道情况,一旦有什么事儿找她商量才能让她愿意插手。
朝廷有大事,章嶟也会询问她的意见,政事堂几位里,算来他与公孙佳才是最早“共事”的人。他曾出镇地方,又因缘际会凑到了战场,对公孙佳有着深刻的印象。且公孙佳也是政事堂几人里给他印象最好的人了。
章嶟认为县令很重要,这件事自然也不会撇开公孙佳。
余盛八卦地打听:“陛下这回也是与先帝那时候一样,是考核县令的吗?会有升降吗?”
“你很着急?”
“不是我!我有您安排呢,我才不急,就是跟我们一起的,会怎么样?”
公孙佳忽然问他:“你看陛下,怎么样?”
余盛呲牙咧嘴了一会儿,说:“好像,不如先帝。不过他还年轻嘛,没有经验。”
“哪儿不如?”
余盛挠挠头:“就是,先帝也考过我,不过他俩不一样。陛下问的问题好像是照着先帝的那些问题弄的。有的是化用了,有的是故意避开似的。但都没有先帝问的深刻,我一点也不紧张。可能是因为我考习惯了?”
公孙佳叹息一声:“你知道就好,他事事学先帝。”
“诶?不好吗?”
公孙佳道:“比起自己瞎琢磨,能照着先帝的路往下走,也还可以。”公孙佳打了个哈欠,有点倦了,闭上了眼睛,余盛也不再多问。他早就想通了,有些事儿他根本看不透,就不要管了,干好自己能干的事就行了。
马车很快回到了公孙府,余盛先跳出车来,门上看到他的人都吃了一惊,刀都快要□□了,看清了才说一句:“小郎君来啦?”余盛把姨妈扶了出来,门上又说乔灵蕙也到了,正在跟江仙仙说话。
公孙佳问道:“她们都来了?这么巧?”
自打她怀孕,亲朋好友是经常组团过来。公孙佳也没别人那么多的小心在意,见客也不盛妆,怎么舒服怎么来,倒没有寻常孕妇那么劳累。钟家人与江仙仙等是来得最多的,其次是太皇太后的家人,太皇太后极重视公孙佳,然后是章嶟与吴宣,也是不停地给予丰富的赏赐。
一行到了小厅,乔灵蕙、钟秀娥、江仙仙相谈正欢,公孙佳道:“你们聊,我换件衣裳。普贤奴……”
“我知道,叫人!”余盛顺口答应着,女人们都笑了,钟秀娥尤其开心。公孙佳却发现,江仙仙这笑有点硬被逗出来的意思。
换完了衣裳出来,钟秀娥放开余盛,说:“小元还没回来,你来,把这碗汤喝了。”钟秀娥进补还保持了一种贺州泥腿子穷人乍富的习惯,拼命的煮各种肉汤,什么东西好就煮什么。
公孙佳慢慢喝了几口,看着余盛整理被钟秀娥揉乱的头发,问江仙仙:“你这笑得有点苦啊?”
江仙仙道:“可不是!能不苦么?我又领了一份差使,本来是想与你说,请你看一看成不成的,现在……”她看一眼乔灵蕙,又看了一眼余盛。
公孙佳道:“你只管说。”
江仙仙对乔灵蕙道:“唉,实在是因为干系一个小娘子,我不好随便说嘴,还请见谅。”乔灵蕙表示理解,并且说:“药王这里的事儿,你听过哪一个字是从我这儿传出去的?”
江仙仙这才说:“是这样,叔父想问,他想招你府上那个新来的法曹为婿,先请问你肯不肯。”
“哪位叔父?又是哪个妹妹?”
是容逸一个族叔,家里有个女儿。江仙仙说:“实不相瞒,叔父的说法是,你这府里的才俊经过你的眼,想必都是极好的,便不须计较出身门第,将来必成大器,他也放心将女儿交给这样的人。我与你相交这么些年,你的为人我知道,我的为人你也知道。他们其实是遇到难事儿了——那个吴美人的弟弟,就是吴瀹,以前叫吴选的,放出风声来要提亲!”
“啊?”余盛发出一声惊讶的怪声,马上捂住了嘴巴。
江仙仙叹了一口气:“普贤奴也觉得离谱吧?陛下挺好一个人,如何就遇上了这样一对姐弟呢?”
公孙佳揉揉额角,这就是让人讨厌的地方。
~~~~~~~~~插叙~~~~~~~~~~~~
章嶟自打即位以来,别的事还都做得中规中矩,政事上居然比政事堂想得更靠谱一些。他仍然沿着章熙划定的道路走,并且还很勤政上朝从来不缺席。既没有支持京派、贺州派对南派反攻倒算,也刹住了无条件支持周廷的歪风。公孙佳对他虽然不算很满意,也不能要求太多了——章嶟稳住了,没让朝廷风云激荡、党争倾轧。
近来他还关心国计民生,比如召见县令之类。虽然问的问题让余盛都觉得章嶟不如先帝,但是问的问题都没有跑偏,虽然对雍邑一时把握失误,但是问题也触及到了“朝廷派下去的官员与当地豪强势力之间的相处、斗争”之类十分有意义的问题了。
他对宗室勋贵们也颇和蔼,众人哪怕心里不说,也还记得燕王全家死得悄无声息。章嶟的兄弟、侄子们,至少到现在还活得挺正常。宋王章旦甚至领到了差使,搁大理寺去了。
几个月来章嶟的表现,从“皇帝”这个职业的要求来说他是及格的,甚至还能有几个闪光点。比如他重新启用的梁平,也确实有点武将的天赋,这也算是识人之明了。再比如,他也没有大兴土木,又或者展现出奢侈浪费。
但是,他对上吴宣就犯蠢!大哥的妾,接过来成了自己的后宫。好,反正章昺也不得人心。才人,不住掖庭宫,直接给了一座后宫位置靠前的宫殿。好,反正是你自己的喜好。进宫仨月,从才人晋为美人。也行,你喜欢!
这些都不是大事儿,因为谢皇后正式搬进了中宫,张良娣封做了德妃,周孺人也成了婕妤。而且,章嶟甚至没有更多的后宫,也没临幸过几个宫人,甚至放出了一部分旧宫人之后也没有马上要求再选良家子入宫做宫女。太皇太后、皇太后也都还在,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可是!他宠爱吴宣的一个后果就是爱屋及乌,他把吴选又提上桌了。
政事堂其实不太忌讳裙带,但是比较忌讳“吴”。哪怕公孙佳一个女人做官是个异类,他们也极度反感章嶟居然有意让公孙佳接章嶟回宫。这把当朝丞相当成什么了?!
所有人心里的那根弦都绷得紧紧的,提拔吴选的敕令被封驳了回去,丞相们的理由是——吴瀹(吴选)没有显著功劳也没有什么特长,您要是以恩宠提拔他,就让他做了侍郎这样的高官,天下人是不服的。还有,他以后宫才人的弟弟就能做侍郎,请问皇后的娘家要怎么升官?德妃也有家人啊!周婕妤的娘家人也不少。
如果章嶟说不是因为裙带,那行,咱们考考这个吴瀹,陛下敢让政事堂考他吗?您这样做,对得起励精图治的先帝吗?这江山可是先帝留下来的,不能随便败坏呀!
章嶟还要脸,暂时说不出来:“对,我就宠他姐姐,所以让他做侍郎。”
此事不了了之。不过据公孙佳的消息,吴宣背后对章嶟说:“妾是薄命人,出身寒微,身又低贱。他们都不喜欢我们姐弟,您现在将阿弟放到那个位子上,他们或许会陷害阿弟的。到时候犯了国法,谁都救不了阿弟了。”
章嶟顺手就把吴宣升做了美人,又过了一个月,给吴选加了个侍中衔。
侍中本是很有势力的一个头衔,与皇帝的关系密切,但是自从当年的李侍中过世之后,这个头衔就越来越不值钱了。如今倒好成了一个加官,虚的,有名头就是没啥实权。章嶟直接下的旨,没过政事堂。
政事堂几个人气得不行,请了钟源过来向他抱怨:“他之前无论干什么事、做什么官都是半途而废,除了最后在鸿胪任上被按在上面干了几年,那是因为他无力钻营,这人品德不行。怎么能骤居高位呢?”
钟源知道他们说给自己听,也有点埋怨自己的意思。因为之前公孙佳与吴氏姐弟是有交情的,吴选出仕是公孙佳的手笔。可这事追根溯源,当时章昺还好好的呢!且钟源怀疑是延福公主跟公孙佳说了吴氏的好话,才开了这个头。
钟源毫不犹豫地说:“废陈王要抬举他出仕,有什么办法?”
他接着问了江平章一个问题:“一个新生婴儿,有人告诉你,他以后会是个恶人,你会溺死婴儿吗?”
江平章哑口无言。
钟源道:“勿以后事委罪前人。”把这事儿给摁下来了。
不过公孙佳在宫中耳目众多,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插叙结束~~~~~~~~~~~~~
这些都是前几个月发生的,如今吴选也已经做了侍中,虽然什么差使也没有,身份地位却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了。
余盛知道吴宣做了美人,吴选做了侍中,这些邸报里都有,不过他没有惊讶,一是知道这事肯定会发生,二是觉得们不会对小姨妈产生什么不良影响。但是吴选现在要跟容家求娶小姑娘,这就不对了!
吴选都多大了?他得有四十上下了吧?名门淑女未婚的,大部分不超过二十吧?这哪合适啊?能有共同语言吗?吴选那个人,余盛抛开魔幻电视剧之外考察他,他太爱钻营了,活得特别阴间!
钟秀娥快人快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
江仙仙苦笑道:“其实,本来也不算太出格。我们这样的人家,多少人家都想求结亲,也有结了的。我们也不全看门第,只要人好,别的都好说。可是这个吴选……”
这就得说一下大家族的“灵活”了,权贵们想与名门结亲还是不太困难的。肯定是能门当户对就门当户对,不对如果对方有权有势,其他条件是可以适当放宽的。赵司翰不就娶了钟秀娥么?钟佑霖也娶到了容瑜。
虽然不多,但是不奇怪。
可是吴选不同,他的经历让人很难释怀不说。江仙仙又说出了一桩旧事:“孩子的大哥,年少轻狂时与吴选在风月场上有些纠葛。”
公孙佳忽然想起来了,当年朱瑛搁那儿“曾因酒醉鞭名马”的时候说过,容家也有人轻浮对待过吴选,朱瑛就是跟这些人学的。
公孙佳道:“他可真是个小心眼儿!”
江仙仙叹道:“是啊,宁罪君子勿罪小人。唉,那一个少年轻狂够失礼的,吴氏前朝也是正经人家,他就……报应啊。”
公孙佳道:“我看你面上。你们只管与法曹讲,只要法曹愿意。但有一样,以后这件事就翻过去了,谁也不能回头说你高攀了门第,又或者我救你于水火,都安生过日子,那孩子的哥哥以后老老实实做人,别再让妹子善后、连累妹夫。法曹那里,我亲自对他言明,府上那里可也要说明白。结亲不是结仇,如何?”
江仙仙道:“结亲不是结仇,是这个话!好。失礼了,我得快些赶回去告诉他们这件事,尽早落定。唉,接下来吴选这人亲事呀,不定要谁家倒霉了。京中好些人家近来恐怕会着急订婚,你们有晚辈要订亲的,可别太晚呀。”
乔灵蕙接口道:“那也得配得上人家呀。”
江仙仙笑着摇摇头:“普贤奴倒是不怕的。”向钟秀娥一礼,匆匆离去。
~~~~~~~~~~~~
江仙仙一走,钟秀娥和乔灵蕙就开始打量余盛,都说:“哎~你得成亲了啊!这都拖到什么时候了?!”
余盛苦着一张脸:“阿姨!救我!”
公孙佳问道:“你总不能不成亲吧?”
余盛道:“那也得有合适的呀。”
乔灵蕙道:“大家闺秀会是贤妻的!”
钟秀娥道:“也有不好的,不过我见过的几个都还不错。那个吴选总不能逼娶到宰相高官的门上吧?刚才那个,小娘子的亲爹也不过五品,是会被他辖制住,别人不怕吧?”
公孙佳道:“呵,他姐姐就快做婕妤了!看着势头,害怕的人多着呢!”
乔灵蕙很务实地说:“那样高的门第,想捡漏也是难的,容大娘子说的是父兄中等的人家吧?”
余盛毛了:“我不要你们说的那样的!”
公孙佳问道:“那你要什么样的?”
余盛抱紧金大腿:“阿姨,我想要能有共同语言的!”
“嗯?”
余盛道:“就,读过书的,能做事的。不用出身多么的好,只要能明理就行。”
乔灵蕙道:“大家闺秀哪个不是知书达理的?都识文解字,放心!”
余盛急了,慌乱之间看到公孙佳,说:“我想要阿姨这样的!”
然后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他挣扎着回头,一看:“小小小小姨父?我我我,我说的是,我要的是能读书做官的!我不要整天家长里短的!不不不,阿娘、外婆,我没说你们不好……”
完蛋了,要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