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子砚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略过阮柠,稍一犹豫后轻轻颔首。
听见国师大人四个字,阮柠才正眼瞧了一下背颈挺直一身风华如松思竹的青衣少年。
她眉弓一扬,看着那双冷静地能包含世间万物的眼眸,红唇微动:
“真蠢。”
蔺子砚不露痕迹地捏紧了手指,面上隐有不愉之色:
“殿下此言何意?”
她心中暗道,几年不见,这家伙看着硬气了不少,也讨厌了不少。
真蠢,当初救了他,却是帮自己找了一个敌人。
冷淡的目光从蔺子砚身上滑到阮莪身上又滑过跪地的宫女,她蓦地一笑,没有回答蔺子砚的问题而是将话锋转向阮莪:
“阮莪,你对她因何跪在此处一无所知,为何就能轻易定性为受罚从而说出赦免这样的话?”
阮莪似乎没想到她这次会同她理论,略有些慌张的看了一眼宫女才道:
“姐姐若是没有罚她,难不成还是她自己要跪的。”
“你怎知不是?”
她忽的上前一步,明明眉眼淡的没有情绪,偏生气势逼人:
“你口口声声唤我姐姐,话里话外却偏帮旁人,是何意思?”
“我、我没有…”
阮莪被她冷漠的眼神吓得腿颤,往后退了一小步,心中暗自腹谤阮柠何时会有耐心与她纠缠理论了。
她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道:
“姐姐,我知晓你一向不喜欢我,但我却很喜欢姐姐,姐姐不要误会我。”
阮柠盯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眸看了好一会儿,忽的嗤笑一声,语气轻柔却又玩味地说道:
“阮莪,谎话说的多了,到了最后自己不会当真吧?”
阮莪因这话恍惚了一阵,回过神只能看见窈窕的背影,她抿了抿唇看向蔺子砚:
“叫国师大人见笑了,姐姐对我有些误解,她并非真如传言说的那般嚣张无理。”
蔺子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声说道:
“殿下,有些事,过犹不及。”
阮莪面色一僵,她尴尬地笑笑,暗自心惊,猛然觉得蔺子砚似乎看出了她的目的,试探性地问道:
“国师大人是指?”
他未曾言语,只是浅淡地瞥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静声屏息的宫女,接着他望着天空道:
“天色渐晚,在下先行一步。”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眸中闪过一丝纠结后,略有敷衍道:
“殿下日后若有不便,可派人去国师府。”
阮莪有些惊喜看向他,想说些什么又顾忌到有旁人在,只得含蓄地回了一句:
“多谢国师大人。”
“不必谢我,昔日承你一恩,自当抱还。”
阮莪没听懂他的话:
“啊?”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何时帮过他…
见她一脸茫然,全然不记得自己,蔺子砚只当她为了营造好印象,这么多年帮过的人太多了,也没有多作解释。
司命看到这里忍不住扶额:
“乱套了,这里仙尊原本该帮的人是阮柠上仙。唉,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熹微紧紧盯着命盘没有说话,他与司命不同,司命现在还痴心妄想着命本能回到原先的轨迹上,他现在只希望覃莪能替代阮柠帮仙尊渡过情劫。
阮柠回到自己的寝殿,将贴身侍婢支出去拿糕点,自己走进了内殿唤出了自己的暗卫:
“阮柒。”
一个身着黑衣,身形矫健如鬼魅般的人跪在她面前:
“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跟着那宫女,若是有人害她性命,救下来好好藏着。”
“是。”
阮柒离开没有多久,她的贴身侍婢池雨便拿着糕点进来了,放下糕点后她还贴心地倒了一杯热茶:
“殿下,您平日里不是都不理会二殿下吗,怎么今日同她说了这么多?”
“看不惯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没忍住。”
她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轻呷一口清茶,浅淡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她皱了一下眉:
“今日还未瞧过父君,带上小厨房温着的莲子百合粥,随我去凤君殿。”
“是。”
自从她出生后,父君的身体便开始变差,这些年养在凤君殿,补药一直不停却不见好转。
她有心给父君换个太医,却被父君拦住了。
那年她不过九岁,再瞧不得父君的身体日复一日的变差,万分担忧地说要换太医。
而那时,父君却将她抱在了怀里,摸摸她的脑袋。
原本俊秀不凡的面容因为消瘦失了几分颜色,他面露疲惫,神情寡欢,语气却不容置疑:
“柠儿,父君的身体谁也治不了。也只有这样,才能多陪你些时候。”
即便当时不明白父君的言外之意,但她似懂非懂的点了头,没有再提这件事。
而如今,她懂了却还没有足够地能力保护父君,看来要加紧进程了。
转眼间已经到了凤君殿,还没有进门,鼻尖便萦绕着浓重的药味。
她从池雨手中接过盛粥的盘子,独自进了凤君殿,池雨贴心的关好了门。
耳边传来细微的咳嗽声,她穿过重重幕帘,进入内殿,她端着粥坐到床边:
“我来照顾父君,你们下去吧。”
待内殿的人都退出去了,她才压低声音说道:
“父君再忍一忍,外祖母再有月余就能班师回朝了。”
元君的脸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白的有些虚幻,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皮包骨的手看起来有些吓人:
“柠儿,父君只要你平安康健,你莫要管我。拖着这副病弱躯体,我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她眼角微微湿润,忍着鼻尖酸涩柔声细语:
“父君莫要胡言乱语,您是要长命百岁的人。父君您再等一等,就快了,很快我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喉间有些艰涩,他忍住喉间腥意,轻声道,眸中却滑过一抹坚决之色:
“好。”
回去之后,思及殿内浓重的药味,她莫名觉得不安,立即修书一封,背着归雨,传给了外祖母。
但终究,还是没有来的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