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都知道。”
阮柠怔然片刻,笑了,嘲弄的语气里有说不清的意味。
是她小看他了,以为他还挣扎在安时宴的记忆里,殊不知人家已经能好好利用安时宴的人脉关系了。
她还思索着和大师接完头后,以什么名义带大师到他面前查看。
“所以,为什么没有去见他?”
他柔和的嗓音里夹着几分带有隐秘欢喜的疑惑:
“又为什么要见他?”
在他接受到的记忆里,阮柠分明是不喜欢安时宴的,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原本的安时宴消失了,换成不会纠缠她的他,她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又要费尽心思的打探那人消息。
“没想到这么早就到了摊牌的环节。”
她装模作样的喟叹一声,目光越过透明的玻璃落在天际的泛着橘光的红:
“或许是我忘记和你说了,安时宴,不管我再如何不喜,厌恶,都不得不承认,他待我是极好的。”
他面无表情道:
“是么。”
“不论是道义还是情义,我都希望原本的安时宴能回来。而你,既有来处,自有去处。”
想起他第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税的问题比较重要,所以我选择先回来告诉你这件事。”
墨沉沉的眼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沐浴在光下的侧脸,他细细推敲过她的话,而后唇角微扬,连带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都上扬了:
“是么?”
她不自觉蹙了下眉心,偏回头,看向他。
“你既然知道了,想必也有了解决的办法。”
“夫人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他听出她话里想要放任不管的意图,嗤笑一声道:
“这么棘手的问题,安时宴都难以解决,何况是我。”
“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察觉到话里的不严谨,她重新措辞道:
“在占据安时宴的身体前,你是什么身份?”
他微微眯了下眼眸,目光悠远的仿佛要跨越尘世直奔天际,许久,他摇头:
“我不知道。”
“什么?”
“我拥有了安时宴所有的记忆,却对自己一无所知。”
他抽出书签,起身将书放回书架,而后便站在落地窗前远望天际:
“听起来有些好笑吧。”
“对不起,一直以加害人的角度去揣测你。”
系统矫揉造作的咳了几声:宿主,他这么说,你就信了?能够在他人寿命未尽时,侵占他人身体,这个人不简单。
她眨了一下眼睛,偏头看着他略有清瘦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孤单寂寥,禁不住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他垂眸寂静的看了她一眼,一股复杂的情感自胸腔中盘旋而上:
“如果,安时宴再也回不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分毫和自己有关的记忆:
“我…不记得了。”
明明他的语调和平常一样,她却感受到了他深刻的无可奈何,心尖莫名软了:
“没关系。”
她想,他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阮柠,其实知道你没有去见那个所谓的大师,我很开心。”
她抿紧了唇瓣,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是不善言辞的,这种情境,竟说不出只言片语。
“我的状况并不好,你是唯一一个知晓我秘密的人。我希望你能帮我,可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像是溺水的人,总希望那根稻草能救自己,稻草却只想远离。”
“我不是稻草,你也没有溺水,而我正在靠近你。”
她挪了一小步,离他更近了些,肩与肩之间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
“不管以后怎样,现在我正站在你身边。”
仔细想一想,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其实和她同病相怜。
不,他比她的状况更糟糕,他没有自己的记忆,也没有系统……吗?
“阮柠,不止是现在,我还想要以后。”
这句话,有一些歧义。
她垂下眼眸:
“我记得你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我离婚。”
“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
这个回答很有意思。
她弯起唇,眼眸里,橘红的背景色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那我向你承诺,我会永远保守你的秘密。这样,你是不是能对我放心了?”
他眼角柔和的下敛,却只是痴迷望着她的眼眸说:
“夫人,你的眼睛,真好看。”
一瞬间,她的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一句带了些许醉意的话:
“就像你一样,她的眼睛也很好看。”
心脏剧烈跳动,她眼角沁出了娆人的嫣红,耳边又闪出一句冰冷平淡的话:
“他是温铭。”
他的眼里有她,也有光,那光如晨光熹微,划破了浓密的墨色。
她心尖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痛极了,手心几乎要沁出湿意。
有时候,改变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
也许,他才是她要找的人。
“有个词叫顺其自然,来之则安。”
她默默的对那个无故消失的安时宴道了声抱歉,而后一字一顿道:
“我不会去见那个神棍了。”
他沉静的笑了,周身的冷意消散,整个人柔和温雅如玉,是如诗一般内敛的熠熠生辉。
真叫人移不开眼啊。
“你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她指尖禁不住的颤抖,声线也受到了影响,带着颤音,轻声道:
“那我叫你…”温铭好不好?
本欲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在对上他浓的像是化不开墨的眼膜时顿住了,她猛然惊醒,急忙移开视线,心乱如麻。
“你在从我身上找谁的影子?”
愠怒如海啸山崩般顷刻间便呼啸而来,而他的大脑却诡异的冷静了下来,甚至还能保持嗓音里的温和:
“或者说,你想叫我什么?”
她惊觉自己的冒犯,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温铭,冲动之后总是悔之不及,她轻呼一声,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郑茜悦的事不好处理,我会帮你。”
她想轻轻揭过,他却不想:
“你想叫我什么?”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眉间凝了一道折痕,他也不知为何,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阮柠,你在透过我,看谁?”
带着手镯的那处传来阵阵灼热,烫的她捏紧了手心:
“我…”
“你在看谁?”
沉闷的气压堵塞住她的胸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反手扯出他的胳膊,整个人半扑倒在他怀里,空出的手捂住自己因为剧烈负荷而疼痛的心脏。
她艰难的喘息着,眼角通红,手指死死的掐住他的胳膊,一滴泪滑过面庞:
“我…我都…我都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