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在这一刻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在决定要娶萍儿的时候,娘以死相逼,说什么也不让萍儿进门。为了让她接受萍儿,他去求助自己的大姨,让她想办法说服自己的娘同意这门亲事。
她们姐妹之间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娘最终还是同意了。
萍儿刚过门的时候,娘对萍儿的态度很冷漠,甚至想法设法减少他们夫妻在一起的机会。他在家的时候,娘总是把萍儿叫去她身边,说她乏闷想要萍儿陪着解闷,要不就是把萍儿带出府不是去见别的官家太太就是说要去寺庙拜佛,总之就是不让他和萍儿独处。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那年夏天,娘说晚上睡不着,非要萍儿在她身边为她打扇,那一夜,萍儿在她房中打了一晚上的扇,而他在房中等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还没等到萍儿回房他就奉皇命出了远门……
几个月之后,他回到京城,突然发现娘儿对萍儿的态度变了,变得温和慈爱了。他一直都以为是萍儿的贤惠和孝心感动了娘,他一直都以为娘已经接受萍儿了,就连萍儿生下女儿,娘也没说半句不好听的话,还当着他的面打趣萍儿,说她还年轻,早晚都会给楚家生下男孩。
刚开始,他也不相信娘亲的转变,甚至还试探的问过萍儿,可萍儿也说娘是真的对她好,就算他不在家,娘也很照顾她,并没有再像刚过门时那般冷漠的指唤她做事了。
有了萍儿亲口的承认,他总算是彻底的放了心,那些日子,是他这辈子最欢乐、最满足的日子,以至于得到萍儿死去的消息,他一度崩溃、还差点一蹶不振,他甚至憎恨老天不公,为何要夺走他最心爱的女人,为何要破坏他幸福美满的生活。
那一次回京,得知萍儿突发急症已经离他远去时,他是那么的痛、那么的伤,抱着女儿,他在萍儿的灵牌前哭了整整一晚上……
他万万没想到,破坏他幸福的不是老天,而是生养他的亲娘……
为了孝顺她,他每次离家都还叮嘱萍儿要好好孝敬娘……
如今想起,他真恨!恨不的拿刀捅了自己!
王贞慌乱的哀求声并没有将楚云洲从回忆中拉回来。看着儿子目光空洞,冷漠无情的样子,她心中更是感觉到了害怕,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明明儿子就在眼前,可她却怎么都抓不到儿子。
“咚——”由于太用力,王贞突然从床边跌落到床下。
“云洲——快扶娘——哎哟——快扶娘一把——”王贞痛苦的喊道。
屋子里的人都冷眼看着,谁都没上前。
楚云洲身子微微一震,思绪被她的喊声打断。看着躺在地上的王氏,看着她痛苦哀求的样子,他面目冷冰,神色中没有一丝温度,只是居高临下对王贞道,“娘,我是你儿子吗?我是你最亲的人吗?”
“云洲……”王氏老眼突然溢出眼泪,举得高高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慌乱布满了整张老脸,“云洲,你听娘解释……”
楚云洲一字一字的反问道,“解释什么?解释你是如杀掉萍儿的吗?解释你有多在乎我这个儿子吗?解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吗?”
“云洲……”王氏痛哭起来,甚至还在做极力的挣扎,“你别听你大姨的话,她说的都是胡说,她说的都是疯话,她的话怎么能信呢?”
楚云洲后退了一步,看着王氏的目光冷滞而又陌生,“娘,你到现在都还不知悔悟,你可真是我的亲娘啊!”
“云洲?”王氏紧张的唤道。
“张海!”楚云洲突然一声冷喝。
“老爷。”张海低着头应道,此刻的他已经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脑子都混乱了。他是真的没想到太夫人居然是杀害夫人的凶手……婆婆杀儿媳,这是何等的心狠毒辣才做得出来的?
“将太夫人送往城东祈福庵,告诉主持,是本将军的意思。顺便告诉她,没有本将军的同意,谁都不准放太夫人离开庵庙,否则,本将军一定上门追其责任!”楚云洲咬着牙,每一字都咬得又狠又重。
他这决定一下,不仅王氏震惊,就连楚雨凉都从凳子上站起了身。
楚云洲要逼王氏出家?
这、这样好吗?
“云洲?”王氏嘴唇哆嗦,老眼中的泪闪动不停,似是怎么都不相信这话是从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老爷?”就连张海都惊得没敢有动作。
迎着王氏不置信的目光,楚云洲眼中依旧没一丝温度可寻,“你应该庆幸我是你儿子,所以我不能杀你解恨,但要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我办不到!我想你应该是没脸再面对楚家的列祖列宗,所以今日我替你做主送你去庵庙,在那里,希望你好好的忏悔,待你老去时,我一定接你回府风光大葬……娘,别怪儿子心狠,这一切都是你逼的!”
语毕,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任何人,转身一步步的朝房门外走去,没有人看到他的神色,只看到他背影落寞凄凉,那步伐不再稳重,像是佝偻的老人在行走,一步一步艰难而又沉重,犹如脚上拴了千斤石一般。
“云洲——云洲——你别走——”王氏撑着身子总算爬了起来,可刚走一步整个身子就无力的倒在地上,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她匍匐在地,不停的挣扎着要追上去,“云洲——云洲——你别走——娘错了——娘知错了——你别走——你快回来啊——云洲——”
看着叫喊得凄凄惨惨的她,依旧没有一个人上前挽扶她一把,楚云洲下那番决定的时候的确让所有的人都心惊了一把,但看着楚云洲那满带伤痛的背影渐渐离去时,对地上叫喊的王氏,所有的人都只觉得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