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倒是会赶时间, 宝珞让下人给他也备了点心。不过瞧见清北进门时那张满拧的脸, 她觉得自己这举怕是多余了——
“姚宝络!你到底和叶表哥说什么!”
“你叫我什么?”宝珞冷眼瞥着他。
清北满肚子气, 却还是压着道:“二姐!你是不是和他说什么了, 他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我今儿去西院书房找他, 他居然不见我!”
自己是说保持距离, 可没说彻底不理啊。宝珞笑笑, 道:“不理便不理了,咱自己学自己的。”说着,推了推点心, “吃点心,姐请苏州师傅做的。”
“不吃!”清北一把推开,盘里的小鲍螺险些没滚出来。
宝珞脸当即沉了下来。“姚清北, 你知道你现在都混成什么样了吗?一无是处, 出去谁不拿你当个笑话。是,是我跟他说的, 我叫他离你远点, 别影响你学习!”
“二姐!”清北啪地拍向桌子, 震得盘子跳动, 最上面的那颗鲍螺还是滚下来了。“你真是我亲姐姐啊!”他表情无奈极了, 一字一顿道。
宝珞也委屈。“谁叫他又带你去听曲了。”
清北都急得哭心都有了。“二姐啊, 谁说我们去听曲了,他是带我见老师去了!”
宝珞愣住,清北坐下把事情讲了来:在西院时, 清北和兄长见解总是相左, 每每争议时,清南便会拿出经魁的身份压他,而西席是西院请的,大多时候也是站在清南那边。最后一次论“孝,三年无改父之道”时又争了起来,清北觉得这话不该绝对,可兄长却在用圣人之论辨驳他后,讥讽他和父亲生在武勋世家,却哪个都未继承父之道,乃天下之大不孝。
清北忍无可忍,就“继承”了一把,动手了。并告之,他宁可困顿此生,也不会再来西院求学!而清北则道:他冥顽不灵,出了西院不会有人再收他!
兄弟怒目相对,一旁叶羡冷观,没劝也没评论,唯是拉着清北道了句“走,听曲去。”便离开西院了。
到了清音阁,清北以为他真的来听曲,本欲无心,然被他搡入才知,他竟带着自己见了孔元润……
“孔元润?!”宝珞下巴差点没惊掉了。“翰林院大学士?”
清北撇嘴,不满道:“原来你也知道他是谁啊!”
之前她不知道,但是那日无意间听了清南和佟先生的对话,她太清楚了——
“就是那个东宫都请不来,皇子必要登门拜师的孔元润?!”
“对呀,就是他。叶表哥跟他熟,知道他每逢双月九日都会去清音阁听曲,所以才带我去的。他还推荐我拜师,孔老先生当场给我留了题,我答好了呈给他,他说三日内给我答复。今儿都第三日了,眼看就过去了,也不知结果如何,而且又因为你,叶表哥也不理我了。”
宝珞突然懂了,怪不得她建议二人保持距离时,叶羡说了句“你可别后悔。”可宝珞现在肠子都毁青了……
“是姐错了,姐跟你道歉。但你放心,姐就是求,也要把这机会给你争取来!”
听着姐姐笃定的话,清北的心被撞了下,酸甜的,火气瞬间都消了。他缓和道:“算了,也不都怨你。许是我那题答得果真糟糕,污了老先生的眼,使得叶表哥不好意思告诉我,所以才躲着吧。”
“是不是问问就知道了,姐一会儿就去找他。”说着,又把糕点推了回去。“吃吧。”
清北捏起一块没吃,这感觉恍若又回到了八年前。这八年,姐姐变化太大了,他真心希望她能回到从前……
“姐,你以后别针对三姐了,都是亲人,何必呢。”
宝珞愣。“我针对她?”
“是啊,平日胡闹就算了,你怎么还打人呢。”清北嘀咕。
宝珞真是无语啊。“她是不是说:我误会了她,我嫉妒了她,我拿她当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啊!”
“姐!你别这么刻薄行不行!”
“我刻薄?那你没问问她做了什么?”
“三姐说了,但我觉得她没错。”
“呵,那意思是我的错呗。你就这么信她?”
“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信!”
他坚定无比,宝珞肺都要炸了,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糕点摔回了盘子里。
“别吃了!”
怎就不能好好跟她说句话呢!清北也气,“噌”地站了起来。“不吃就不吃。”
“滚蛋!”
“滚就滚!”说罢,他转身就走。
瞧着这小没良心的,宝珞不解气,上去就是一脚。
清北回头,气鼓鼓地瞪着她,然半晌也没敢接茬,拍拍被揣的大腿,溜溜跑了……
去北院的路上,宝珞想了许久。她终于摸透罗氏和姚澜的心思了,他们不仅想要占据清北,还想孤立自己。她母女二人心思太深了,这么多年哄着清北,把他牢牢攥在了手里。对弟弟,宝珞气是气,可也颇是无奈。听祖母提到,清北八岁那年突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连大夫都放弃了,是罗氏衣不解带地伺候,把他给救了回来。也正是因为这个,父亲才对她感恩,许下了一个“扶正”的诺言。而姚澜呢,她不过才大清北两个月而已,却始终如长姐一般体贴照顾他,处处让着他……如此糖衣真情,怎能不让人沦陷,毕竟宝珞走的时候,清北才六岁啊……
立秋之后,天气转凉,早晚温差大,嵇氏每每到了这个季节都会头昏耳鸣,身子不适,今年尤为严重。许真的是年岁大了吧,她正想着,便听二小姐来了,她含笑喊她进来。
宝珞也瞧出来祖母今儿气色不大好。“祖母病了?”
“无碍,老毛病了。你怎来了,可是又惹祸了?”嵇氏笑问。
宝珞撇嘴,“我就只能惹祸啊!我是给您送点心来了。”说着,打开了食盒。不过她有点悔了,老夫人这身子,纯乳酪的东西对她来讲可能油腻了些,不过老夫人还是吃下了一颗,笑意满足。
“宝珞知道惦记人了。”嵇氏慈爱道,“这也算因祸得福吧,竟了这一劫你长大许多,祖母欣慰。只是你这婚事迟迟没个着落,我心难安,我总怕哪日闭上眼,带着遗憾走啊……”
“祖母不许胡说!您要长命百岁呢!”
“那还不成老妖怪了。”嵇氏拉着宝珞笑道。嵇氏今年六十有五,前面生了几个孩子都没站住,自姚如晦始,才留住了两儿一女。
“这几房的孩子,我唯独担心的便是你。人家父母双全,唯独你和清北没有母亲。清北是嫡子,早晚要继承侯府。可你呢?无依无靠,连个为你张罗的人都没有,虽说你父亲日后要续弦,但隔着层肚皮,你的事我交给谁也不放心。”
“父亲真的要续弦?”宝珞惊问。
嵇氏没想到孙女的关注点在这,应道:“是啊,他才三十几岁。”怕外孙女介意,又劝道,“你母亲已经去了,而且你父亲为她守了十年,这日子总得往下过,毕竟他是你父亲,你也要体谅他。”
“没,祖母多心了,我理解父亲。我只是想……他会不会扶姨娘?”
嵇氏愣住。“其实我是不想的,毕竟她是妾,这事传出去不好听。可怎奈有了当初承诺的事,眼下我尚且能压服得住,不过日后她若有了男孩,你父亲再坚持,我也无能为力了。祖母老了,这家早晚要交出去的,我还能有力气管得了多少。”说着,嵇氏黯然伤神,连脸上的皱纹里都满是疲惫。她疼爱地抚了抚孙女的头,叹声,“所以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她了……”
“我和谁?”宝珞问。
“还能有谁,你姑母啊……”
宝珞陪祖母聊了一会便服侍她歇下了。
出门后,宝珞心情凝重。原来在亲人眼中,自己和姑姑一样可悲,或被退婚或被和离。她明白,这个时代的女人,把嫁人看做天大的事,是立身之本。没有夫家,便如姑姑那般,即便留在亲人身边也要委曲求全。
对于姑母的选择,宝珞不予评价对错,但是“和离”这个行为绝不该是遭人冷眼的理由。姑母之所以抬不起头,不是因为她和离了,而是她不能正视自己的生活。和离还可以再嫁,这天下再婚之人不在少数,谁说她们就得不到幸福;或者,她也可以选择自立,撑起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去依靠别人,看他人脸色。
这世上谁也靠不住。祖母,年岁已高;父亲,他有自己的生活;弟弟,呵,方才那幕看得还不够清吗!就算有清北看破真相,她依旧不能靠他,她必须靠自己——
有钱,有权,够独立,谁还在乎其它……
宝珞出神地望前走,低头没顾得看路,经过六角亭时,杜嬷嬷突然大喊一声“二小姐!”
可还是晚了,宝珞一头撞在了亭柱上。
只是,好像撞并不疼呢,她扶着额头举眸,一眼望见了亭柱旁,站着的叶羡——他手掌还留在亭柱上,方才是他帮她拦了下。
“表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笑道。
宝珞怔愣,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问:“你这是要去哪啊?”
这一问,宝珞醒了。“还能去哪,自然是找你了。”说罢,就着六角亭邀他坐下,把小丫头们提着的食盒摆在了石桌上。“你不是要我请你吃饭么,我给你做了点心,南北口味都有。”
看着一层层各式各样的点心铺满了石桌,叶羡笑道:“表姐这么用心,昶之受宠若惊啊。”
“哪里,应该的。”宝珞有点不好意思了,瞟了眼亭外候着的下人,低身道,“说来,我得向你道歉。”
“表姐何歉之有啊?”叶羡淡然问,拈起一块银锭酥咬了一口,点头道,“好吃,表姐也来一块。”说着,抚袖拈了一块芸豆糕递过来。
“不不不,你吃就好。”宝珞婉拒,他却执着不退。
她犹豫地看向那糕,却发现他手真好看,白皙修长,干净得像瓷器,想到方才就是这只手拦在了自己额前,她愣神了。
“表姐?”
“嗯?”宝珞回神。见那糕已快送到唇边了,她忙接了过来,掩饰地咬了口……
“叶少爷,清北的事,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你若是有怨呢,便怨我一人就好,但你一定要帮清北啊。”
叶羡闻言笑了,佻声道:“表姐这是后悔了?”
宝珞尴尬。“悔了,真心悔了。所以……千万别和我计较。我一个小女子,眼界那么窄,你们都是饱读圣贤诗书之人,和我较劲多不值啊。既然你选择帮清北,也必然看出他不是朽木烂泥,而是块璞玉,只是没有好生雕琢罢了,你也不希望他被耽误吧。你就帮帮他,让孔老先生收了他吧,看在我真心认错,我用心准备这份糕点的份上还不成吗?”
眼前人,秀眉轻颦,楚楚俏丽,期待的双眸清澈动人,润得如潋滟水光,好似下一刻便能绽出莲花……叶羡看着她,心渐渐沉静,连神情都淡定得若风雨沧桑后的安宁……
不过这种淡定只出现了一瞬,他眉梢挑起,慵然道了声:“不行。”
“嗯?”宝珞微诧。
他笑了。“表姐真会算计,这顿糕点明明是为那日清音坊的事,你若想我帮清北,还得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叶羡想了想。“请我吃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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