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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俏分神看了马春梅的背影一眼,对秦磊说:“你有没有觉得马姨最近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杜俏这才想起最近秦磊很忙,怎么会有空注意这点小事。
她把自己觉得怪的地方说了一下,又说:“你看就说那个钥匙扣吧,后来小陈送我,我专门观察过,小陈没有那样的钥匙串。而且那个钥匙扣,根本不是小陈那个年纪的年轻人会用的,可能我爸那种老头都不会用,就是那种很老式的,你知道吗?”
她很费力地想给秦磊描述那串钥匙的样子,其实不用她解释,秦磊就知道什么样。像老徐和刘建山,都有那样的钥匙串。
“还有,我看见过好几回她红着眼睛,但我问她,她总说是晚上没睡好,可那眼睛一看就是哭了的。我只听马姨提过她儿子和女儿,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应该还有丈夫。她丈夫我见过一次,但已经记不清长什么样了,只是印象中有这么个人。”秦磊说。
杜俏很苦恼的样子:“我也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但她说没有。”
“也许家里出了什么事,不愿意跟我们说?”秦磊猜测说。“不过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如果事情严重,她肯定会说。”
杜俏想了下,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她站起来:“对了,刚好今天你在家,给我帮个忙。”
秦磊疑惑地跟在她身后:“帮什么忙?”
“装几个摄像头。东西我已经买回来了几天,但一直没抽到空。”
“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装摄像头?你该不会是……”
杜俏停下脚步,转过身:“你就当我是小心眼吧,但我心里真感觉不舒服,不是因为马阿姨不跟我说实话,我不舒服,就是那串钥匙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形容不上来的一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私人领地被人侵犯了一样。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哎呀,你应该不懂这种感觉,可能因为从小我爸妈经常不在家,总是我一个人在家里,所以我对这方面特别敏感。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上初中时被人跟踪的事,我就是见到那个人,他只看了我一眼,我就开始全身拉警报,只有一个念头,离他远一点,后来果然他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见杜俏因为陷入回忆,情绪有点不对,秦磊忙说:“不就是装几个摄像头吗?东西呢,拿来我装,你说装哪儿。”
“就装几个公共区域。”
……
杜俏所买的摄像头,都是目前市面上家用类型中最好的。
不光是360°视角,还带红外线功能,最让人诧异的是,这摄像头还有报警功能。如果有人进入摄像头的视线范围,就会自动给绑定的手机发送一条消息和一条短视频,可以让人看到是什么情况。
毕竟在家里装摄像头,给人感觉很不好,所以秦磊为了遮掩摄像头,还颇为费了点功夫。正门和后门各有一个,客厅一个,餐厅和厨房共用一个,然后就是二楼的走廊。
这期间杜俏一直怕马春梅回来撞上,会太尴尬,幸亏马春梅没回来。一直等他们都装好了,又等了一会儿,马春梅才提着个环保袋,魂不守舍推门走进来。
“马姨你走得太快,我本来想说没盐就没盐了,中午我们出去吃,到时候顺便带回来。”
“做顿饭又不耽误事,我菜都准备好了。我这就去做饭,你们等一会儿。”
等马春梅走进厨房,杜俏和秦磊面面相觑,秦磊也发现马春梅情况有点不对了,她似乎真哭了。
“这两天你探探她的话,我找机会也问一问。如果真有难处就说,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秦磊说。
“好,我再问问。”
后来杜俏找机会问了一次,马春梅还是什么也没说。
杜俏还抽空用云空间看了摄像头拍下的画面,马春梅除了总是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时不时一个人背地抹眼泪,并没有什么其他异常。
其实也不是没有异常,杜俏看她接过两次电话,情绪似乎很激动。
逢了暑假,吴秀梅的学校组织老师们旅游。
吴秀梅虽然已经退休,但又被学校返聘回去散发余热,刚好她也在其中之列。她提了要去旅游的事,甜甜听说了,说要跟外婆一起去。
换做平时,杜俏肯定要反对的,这次她没有反对。
谁知甜甜刚走没几天,就出事了。
……
“春梅,你这保姆当得也挺滋润,主人不在家,你就成这家里的主人了。嗯,这菜不错,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王建设围着餐桌转了一圈,伸手在盘子里拿了块儿爆椒鸡杂喂进嘴里。
王建设喜欢喝酒,最喜欢的下酒菜就是马春梅炒的爆椒鸡杂。
又香又辣,够劲儿。
“我就是想借个地方说说话,你先坐吧,我还有一个菜。”
马春梅又去了厨房,王建设就在餐桌前坐下了。
坐在这偌大的欧式餐桌后,他环视这栋别墅的一楼,有一种自己就是这栋别墅主人的感觉。
“你还别说,这钱就是好东西,有了钱什么都有了,瞧瞧这家主人过得日子,真让人眼馋。对了,我听你说,他们家有个女儿?”
“你想干什么?”本来背对着在厨房里忙的马春梅转身问,眼中充满了警惕。
“瞧你吓得那样,我能干什么,难道我还能干违法的事不成?”
马春梅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忙着。
“我有时候就在想啊,等我哪天活腻歪了,就找个有钱人绑他一票。到时候换了钱,想干什么干什么。”
“不用你想干什么,警察已经把你抓住了。”
“没事,我只用躲一个月,不,两个月。等我把钱花完,他们爱怎么抓怎么抓。”
“你就尽胡思乱想吧!”
马春梅没好气的拿出两幅碗筷,往王建设面前一放。
王建设笑嘻嘻地拿过筷子,又主动把搁在桌上的一瓶白酒打开,就那么边吃菜边喝了起来。
他吱溜着酒的声音极响,这是他一贯喝酒的动静。
能摆在秦磊家酒柜上的酒,就没有差酒,他喝的是一瓶茅台。也不过马春梅炒个菜的功夫,他已经喝了二两。
脸喝红了,头也有点晕,王建设的酒量并不好,但他喜欢喝,最喜欢喝得晕晕乎乎去打麻将。他说他只要喝酒了,打麻将火好,能赢。实际上,他还是输多赢少。
“你也赶紧来,这酒真不错。醇!比我在家里打的十几块一斤的散酒好太多了!”
“还有一个汤。”
“做什么汤啊,喝酒,不喝汤!”
无奈,马春梅也来到桌前。
“来,喝!你说要跟我谈事,谈什么事?让我猜一猜,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没钱给我,想求我别去闹孩子?”
“是的。甭管我俩怎么闹,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他们也有很多的不容易,你能不能别去闹他们?你就说吧,两个孩子你也没管过几天,你岁数也不小了,就不能收收手,给自己积点阴德,别让人两个孩子恨你?”说着说着,马春梅就哽咽起来。
“我怎么不积阴德了?我是闹他们?当爹的有难处,当孩子的不该孝敬一二?”
“你怎么就这么多歪理呢?!”马春梅呛哭出声。
“什么歪理不歪理的,你就别哭了,你看这家这么有钱,你不敢下手是不是?等会儿我走的时候,随便顺两样……”
马春梅的脸突然冷下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喝酒吧。”
她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王建设倒了一杯。
“对对对,就该这样!你说你成天活得累不累啊,现在这社会做人是不讲良心的……”
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马春梅站起来,又去拿了瓶过来。
“这真是茅台管够啊!”王建设醉眼惺忪,拽着酒瓶子,要自己倒酒。
马春梅没给他:“瞧你喝成什么样了,我来吧。”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茅台,我要使劲喝,多喝,不然以后就喝不到了……”
“喝酒都塞不上你的嘴!”马春梅倒了一杯塞进他手里。
“咦,我喝了,你怎么不喝?”
“我也喝。”马春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本来应该是白色的酒液,可倒进杯子却是墨绿色的。
她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酒的味道怎么有点不对?”一句话没说完,王建设就倒在桌上,醉死了。
马春梅心里一惊,转瞬又听见他发出鼾声,才又松了口气。
她坐了会儿,缓缓站起来收拾桌子。
所有的菜,她都拿去倒了,那瓶没喝完的茅台,也拿去倒了。
倒进便池里,看它流进下水道。她不放心,连着冲了好几下水,才又回厨房继续收拾。
直到把所有一切都收拾好了,她才来到餐桌前。
“走吧,我带你离开这儿。”
在王建设进了家里后,杜俏就看见了。
当时她正在办公室,听见手里提示音,点进去看,是个短视频。
她看着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心想这估计就是那串钥匙的主人。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只能看见那个男人在沙发上坐下,就没了。她上了电脑,通过电脑云盘系统,看家里的实时情况。
办公室里不光她一个人,还有李老师。
李老师看她在看家里的录像,没忍住说:“我就说吧,家里有点钱的,或者家里有小孩子的,就得装摄像头。现在的人心坏透了,你看着表面上好的,实际上私底下不知道会是怎么样。这保姆在你家做的年头不短了,瞧瞧这干的叫什么事。”
视频正放着王建设坐在桌前喝酒,桌上摆了七八个菜,马春梅还在厨房里炒菜。
哪怕是平时就杜俏和秦磊两个人吃饭,一顿也吃不了七八个菜。
“哎哟我的天,这是来你家过节了。”
“阿姨对甜甜不错,就一点菜,吃了就吃了吧。”其实杜俏心里也不舒服,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舒服的不是马春梅带个男人回来,给他大鱼大肉做菜,拿了秦磊的酒给他喝,而是她这种带个陌生人来到家里的行为。
她把电脑关上了,看得出她不高兴,李老师也不说话了,借口要准备教案回到自己办公桌前。
杜俏坐了一会儿,出了办公室,给秦磊打电话。
“马阿姨带了个男人回来,好像是她丈夫。云盘的账号密码你也有,去看看。”
电话那边,秦磊安静了会儿,说:“我这会儿在开会,等会儿说。”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样子,秦磊来电话了。
“马姨在咱家一直干得不错,对甜甜也尽心,可能是丈夫从老家过来了,没地方吃饭。”
“这不是第一次了,有难处可以明说,可怎么问她,她都不说,我不是介意她吃喝家里的东西,既然放在家里,就是给人吃的,我就是不喜欢她随便带人回来的行为。”
“好,等我回去了,我跟她说说,让她以后注意点,你也别生气。”
“嗯。”
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的样子,杜俏上完今天最后一趟课,正打算回家,突然手机被人打响了。
“你是杜俏女士吗?认识马春梅吗?”
“我们是在火车站发现两人的,当时那个男的醉得不省人事,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很浓烈的农药味儿,就有人报警了……”
“农药?”
“警察去了后,她自己说的,说是喝了百草枯,她不光给她丈夫王建设喝了,自己也喝了。说不想活了,也不想连累任何人,连累孩子,索性一起去死,我们就赶紧给她送去了医院。”
“农药如果发现的及时,洗洗胃,应该就没事了吧。”杜俏问。
却发现秦磊的表情很严肃,警察的表情也怪怪的。
“这个药没救。唉,真是想不开……”
到了病房,警察没进去,秦磊和杜俏进去了。
病床上,马春梅插着氧气管,脸色苍白地躺在那儿,安静无声。
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睁开眼,看见是秦磊和杜俏,笑了笑,把氧气罩取下。
“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马姨……”
在来的路上,秦磊已经给她解释了什么是百草枯。
百草枯就是一种烈性除草剂,广泛用于农村的农田除草。
根据统计,农村的自杀身亡者,有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喝农药。而农药更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很多农村夫妻经常会两口子吵架,男人或者女人一气之下喝农药,以为还能救,但去了医院发现是百草枯,医生只能遗憾说救不了。
喝了百草枯的,不会当时就死,是一个慢慢等待死亡的过程。它的药性会让人的肺部慢慢纤维化,等于到了后期,人是活生生被憋死的。
极其残忍!
所以前两年就被国家明令禁止生产出售。
“那瓶药,我买了很久了,一直放在行李包里,用胶带紧紧缠着。上一次我就想给他喝,我忍下了,我跑了,谁知他又缠了上来。他留在这世上就是害人,害了我一辈子,又去害两个孩子,与其这样,不如我跟他一起死,死了就不害人了……”
“今天叫秦磊来,是因为我有件事想说,这个秘密藏在我心里好久了,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说,我打算是不说的,但我现在快死了,想想,还是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