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闪烁,斑斓着成为这座远东第一华府不夜的图腾。
姚碧凝重新回到百英剧院门前时,巡捕房的查验已经接近尾声。她远远地看见乔望骐的身影立在阶前,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他正同人说话,剑眉微拧,旁边跟着垂头丧气的舒敏。
“碧凝姐,这里!”乔舒敏的目光捕捉到姚碧凝的身影,眼睛亮了亮,立即挥舞着手臂,手里还紧握一片乌黑羽毛与蓝曜石装饰的巫女面具。
姚碧凝见到乔舒敏这般模样,约略是白郁所说的毫不知情的那一类,只觉这样也好,眉目舒展:“你这日子挑的,真是教人提心吊胆,替你捏了一把冷汗。”
“我也不曾想会遇到这么些事情,这下子家里是难瞒住了。”乔舒敏苦恼地皱着眉,又略为疑惑地问,“碧凝姐,你刚才去了哪里,我进剧院里找了一圈都没见着。”
“我记得先前与姚小姐约定好,在剧院二楼汇合的。”乔望骐挑眉一笑,琥珀色的眸子平视过来,“难道说姚小姐不放心,自己出来找舒敏了么?”
这是一个主动抛出的借口,看似一条鲜绿的橄榄枝,实则生着暗刺。依照当下的情势,在进出梅丽珍这件事上,根本容不下半句谎言。她离开的时间太长,必须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姚碧凝迎上他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方才剧院里乱糟糟的,我不慎弄脏了一位小姐的衣裳。原本是想赔她裙子钱,但她说多少只要该得的,不肯教我脱身,只好陪着她重新挑了一件。”
“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算是泾渭分明。”乔望骐颔首回应,又添一句,“我记得走的时候,二楼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碧凝姐,你陪她去畅西路了么?难怪我在这儿等了好久都不见人。”乔舒敏撅了撅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巫女面具的羽毛。
姚碧凝心里估算了路程,从百英剧院到畅西路的往返约莫是够的:“这个时候,也只有畅西路的商行还灯火通明了。”
话至此处,姚碧凝环顾四周,见巡捕房的人尚未离开,春山颦蹙,面露疑惑地向乔望骐询问:“先前我便是因百英剧院被封锁才急忙下楼去看,听说是上边的严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那人原想在梅丽珍生事,许是逃到了百英剧院吧。你知道,七爷向来不准有人挑衅,这阵仗不算稀奇。”乔望骐笑了笑,面上云淡风轻。
“刚才梅丽珍里可是混乱得很,好好一出舞会全给毁了。”乔舒敏伸手抚了抚胸口,嗓音里有些激动,“可千万不能教人跑了。”
“乔先生,这里没有发现。”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卫走上前来,交给乔望骐一张纸条,“这是警备厅长让我转交的。”
姚碧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乔望骐的神色,只见他垂首扫了一眼字条,嘴角的笑意凝固,又迅速将它折了收入衣袋,抬起头来面色如常:“我知道了,今晚辛苦你们走一趟。”
“乔先生客气了,我先回去复命。”那警卫正准备离开,却见到另一位同僚火急火燎地跑来,“出什么事了?”
“方才我上楼察看的时候,发现休息室里有血迹。”那人喘着粗气,抬手取了帽子扇风,简明扼要地回答道。
“血迹?”那警卫面色一凛,向乔望骐眼神示意,便匆匆跟人往剧院里头去了。
乔望骐目送两名警卫的身影消失在剧院大厅里,眸光沉了沉:“看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乔先生,我和舒敏该回去了。”姚碧凝适时开口。
“碧凝姐,你就不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吗?”乔舒敏嘻嘻一笑,接着道,“既然有了线索,说明那人跑不远,指不定还藏在剧院里呢。”
姚碧凝自然晓得,白郁此时已经到了安全之处,这里能留下的线索,至多不过那条红色的披肩与紫罗兰绢花罢了。
它们所能代表的,只是一个模糊的指向,确实曾有人从梅丽珍夜宴逃进过百英剧院里。可是那人的真实身份,就如同她遗弃在周遭巷弄角落里的假面一样,在茫茫夜色中销声匿迹了。
想到这里,姚碧凝挽住舒敏的手臂,提醒她:“咱们再不回去,可真就圆不上话了。”
“这……”乔舒敏看了乔望骐一眼,又鼓了鼓面颊,“总归是瞒不住的,回去也是挨训斥,早一些晚一些都不重要了。”
“乔先生,今天晚上舒敏的事情,还请你不要向家里提。”姚碧凝拍了拍舒敏的手,准备向乔望骐讨个人情。
乔望骐听到这里,不禁轻笑:“姚小姐觉得,我为什么要帮舒敏瞒住这件事情?”
“我这样说只是想教舒敏安心,乔先生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姚碧凝说得含糊,但她知道乔望骐自会明白。
如果说乔舒敏被蒙在鼓里,不清楚今晚到底是怎样的状况,从姚碧凝的角度来看则全然不同。从巷弄的枪声,到后来百英剧院的戒严,正是这中间极短的时间差给了白郁脱身的唯一机会。
不过既然巡捕房的到来是计划之中的事情,这时间差原本不必存在。因为白郁落入的正是乔望骐设下的圈套,根据他在剧院里气定神闲的姿态判断,这显然是一次收网者占据主动权的行动。
那么为什么巡捕房会迟来一步呢?这大约也在乔望骐的计划之中,他唯一没有算计到的,可能是小巷中白郁并未束手就擒。
这样拨云见日,从梅丽珍假面舞会的混乱到百英剧院的封锁,只是乔望骐希望拥有仅凭自身力量擒获那人的可能而已。他要在巡捕房的人到来以前,率先做些什么。
至于其中细节,姚碧凝不得而知,但是这些关窍已经是乔望骐不愿意透露出去的了。
姚碧凝笃定,乔望骐不会主动向乔家人提及今晚梅丽珍发生的一切,否则或许有人能够借由舒敏推断出些什么。而只要他不主动提起,乔舒敏自然不会自己去说。
“我不会向家里说,舒敏的平安是最重要的。何况老夫人向来是那样,我没有必要平白惹一身麻烦。”乔望骐果然应诺,又接着说,“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真的吗?”乔舒敏原本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觉得这简直是意外之喜,甚至主动开口叫人,“谢谢小叔。”
乔望骐微微一怔,他从未想过,还会有乔家人愿意这样唤他。但他的失神也只在一瞬,很快便转身离开了。
车灯如两道明亮的指引,驱散黑夜的冷清。姚碧凝坐在后排,此刻舒敏已经回到家中,但她还有事情需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