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御医之所以带了徒弟回了这石子村来,是荣王以夏秋大汛快到为由,给皇上去了信,说是他要再晚几月回京,方便前去查看去年新筑的堤坝是否牢固,是否足以应付今年的洪水,但是盛世公主和明月郡主他会安排人手护送回京,让皇帝放心。
虽说皇帝和荣王中间有十几年的时间分离,但皇帝对他这个哥哥还是颇为了解的。
一收到荣王的信,皇帝便敏锐地解读出来他兄长的续弦一事尚艰。
毕竟这才初夏,要说夏秋大汛,按大封国历年的经验来看,怎么也得到两三个月以后了,就算要算上工期,再过一个月再去也是没有问题的。
而太后年事已高,荣王又非不孝,若有这么一个时间差,他怎么也该先回京看看太后,多陪陪太后才是。
此时路上好走,从坦州回京就算需逆流而上,也要不了几天时间,他若真是只为着夏秋大汛,完全可以先回京城,在京城呆二十来天再顺流而下,不要说启州,他就算从兴州开始沿途检查堤坝时间都足够!
根本不必直接不回京。
再说了,他大封国各州县的官员难不成都是只拿俸?不做事的?还有工部的官员都是吃白饭的?非得他这个守了十几年边关的王爷辛苦奔波?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看上的妇人还没同意嫁给他。
皇帝对他这个兄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而对黄春花这个素未蒙面的妇人则是难免生出了些恼怒。
堂堂王爷竟对一个村妇毫无办法?
这个村妇让他皇家人的脸面往哪里搁?
若不是有先皇的嘱咐在前,荣王又眼光特别,看不上京城里那些名媛淑女,身边长期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他能容她放肆?
不过即使有先皇的嘱咐在前,又顾虑荣王,他也没打算一直忍下去。
皇家的威严岂可被她一个无知的村妇挑衅?他的兄长岂可一直被她一个丧偶的村妇牵着鼻子走?
罢了,再给他那固执的兄长一个月,若是那妇人不识抬举,那便怪不得他要出手了!
得知柳煦要回京,皇帝便把胡御医再度派了过去,一则胡御医去过那小山村,老马识途,二则胡御医前几日刚送走的侄女,也是去了那小山村,让胡御医过去,也是他给的恩赐。
而两个月后他要出手对付黄春花的话,也没吩咐胡御医行事。
胡御医是大夫,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若是让大夫杀人的先例一开,日后在皇宫中他都无法安心让御医给自己号脉开药。
胡御医到了石子村,看到已经打包好的三叶琉璃棠,又去看了三叶琉璃棠的种植情况,十分兴奋,他并不知道柳煦还自己留起来了一部分,准备回了京城之后做天仙凝露。
在石子村她也做了少量的,送给了她亲近之人,以及宫女嬷嬷们使用。
但她并没抽出很多时间来多做,装天仙凝露的陶瓷小瓶也不甚理想,还未批量定制,待回京城后再作考量。
胡御医的到来,并没让胡秀妮有多高兴。
实际上她急得不行,眼看着柳煦就要离开这石子村,回到京城去,一旦柳煦离开,下一次她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都是一个问题,就更别指望,有好的报仇时机了。
见到胡御医胡秀妮脸上也没有露出一点笑容,只是很木讷地叫了一声“大伯”,但胡御医和董缘董绵等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并未感到怪异。
胡秀妮本来性子中就带着怯懦,看人总是怯生生的,很少见她笑,自从她娘去世以后,就更是从来没有笑过了。
柳煦和胡御医去无名谷内看药材去了,胡秀妮和董绵在柳煦家院子里看着山脚下的石子村。
董绵正在兴致勃勃地向胡秀妮再次介绍,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哪一个院子是哪一户人家的?那户人家有些什么人?各自有些什么性格特点?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董绵把自己所知道的,捡着有趣的,故意用了轻松而又夸张的语气当成故事给胡秀妮讲,希望她能对石子村的人尽快熟悉起来,渐渐融入石子村的生活中,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郁郁寡欢的。
这石子村民风淳朴,乡邻们绝大多数都热情好客,而石子村有河有山,十万大山风景优美,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连董子纯都以为是“仙境”,想来秀妮在这里生活时间一长,心情也会舒畅很多。
她哪知道自己的话胡秀妮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此时胡秀妮正绞尽脑汁考虑要如何行事才能既让柳煦受到惩罚,又不会让她自己这辈子也搭进去。
胡秀妮正一筹莫展,突然听到董绵介绍有一家人:“……他大儿子也在十万大山煤窑里,那天我在山下遇到他,差点没认出他来,除了两个眼珠子眼白是白色的以外,从头到脚,就连那一双手都黑黑的,跟煤炭一样黑,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这也是难为了董绵了,可为了哄这个可怜的小妹心情愉快一些,她不仅语言夸张,就连动作也故意显得有些滑稽,还要自己捧场领笑。
可以说陪胡秀妮比她称重蘑菇算账,难了不止百倍。
见胡秀妮又只是眼珠子微微动了动,面无表情,董绵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指着下一家:“你还记得这一家吗?这一家便是李兰花家,李兰花家只有她父母和她,一家三口。平时他们三人都不住在这石子村里,李兰花的父母在西川县开店,而李兰花……”
“姐姐,那个全身黑的人我没有看到,我能去看看吗?”胡秀妮突然打断了董绵的话,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董绵简直热泪盈眶,怔愣当场!
这么长的句子!
这是秀妮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么长的句子!
“能,当然能!”董绵怔愣之后想都不想地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没有,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去的,这件事我要跟柳大夫说一下,取得了她的同意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