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爷忙上去扶着自己的老父亲,在他耳边低声道:“阿爹,不是她。”
那袁太公似乎才恍然反应过来,愣愣地打量了南九一回,然后才坐了回去,自言自语起来,也不晓得是嘀咕什么。
南九不好多问,只想着老人家年纪大了,祖母在世时,有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那袁大爷只在一旁打着圆场,“叫九姑娘见笑了,老爷子年纪大了,总是认错人。”又问起她何时启程。
南九应道:“就这两三天。”
上头的袁太公听了,连连点头,“是得走,这就是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说了几句话,南九只觉得那袁太公看自己的眼神太奇怪了,又好像是把自己当做别人了,叫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莫不是太公见过我阿娘?”
自己原本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袁太公还没言语,袁大爷就抢先道:“那倒没有,是我阿爹年长了,这眼神不大好,难免有认错的时候。”
南九便没再继续问,吃了一杯茶,便起身告辞了。
那袁太公便要留她吃饭,她哪里吃得下,只觉得这袁家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诡异,很是叫她怀疑,莫不是自己杀他家老五的事儿,叫他们察觉了,这是要把自己瓮中捉鳖了。
走都走不及。
出了袁家大门,才长长松了口气,与谢上弦说道:“好生奇怪,这么大一个府邸,人都藏到哪里去了?”
总共算着那上茶的丫鬟,和跟在袁大爷身边的管家,加上那袁太公,也就只见了四个人。
谢上弦当然知道为何奇怪,但又不能与南九说,只扯了闲话。
街上乱,也没做停留,直接回了朱雀坊去。
过了两日,一应行李搬了个七七八八,各家男女老少都上了船去。
乳娘抱着淼淼来问,“小姐,这一走还不知道几时才回得来?是否要抱少爷去见一见那位?他大了,整日问。”她说的那位,自然是淼淼的亲生母亲青桃。
她当初嫁人的时候很是决绝,淼淼她都没多看一眼,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当时南九觉得她好生无情,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淼淼这里,虽不知他阿娘到底在是哪个,又在哪里,但是逐渐大了,懂得也多了,总是缠着乳娘问。
乳娘虽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到底自己一手养大的,心里最是疼爱他,听了他问心疼得要命。
所以这如今要去邺州了,才来求南九。
南九方打发人去问。
左右青桃住得也不远,仍旧在这内城里,只是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她说没得空。
南九听罢,倒也觉得是预料之中的,她若是想看淼淼,早就来看了,离得又不远,而且听说她已经重新有了孩子,一家子和乐融融的。
只是乳娘晓得了,反而是难过不已,躲着抹眼泪。
南九没法子,便让人送他们去了船上,左右自己也最多在耽搁一天半日了。
送走了淼淼,南九也劝姨娘们先上船去,“我也快了,如今船上人多,你们上去了,也帮我看着些,我怕王冕他们忙不过来。”
二姨娘等人原本是要与她一起的,只是如今听得她的话,便道:“如此也好,那你也快些,免得叫大家悬望。”
与南九告了别,便也往船上去了。
二姨娘她们一走,这又带走了不少人,偌大的府邸,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她是有些不舍得,到底住了这么些时间。
正坐在书房里,烧着那些不要了的信件账本,谢上弦打开窗户,将那些浓烟都放出去,只见着有丫鬟急匆匆寻来,便问:“何事?”
只听丫鬟在窗外回道:“是那青桃,她来了,说想见一见小姐。”
谢上弦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南九,询她的意思。
南九与青桃并没有半点交情可谈,甚至都没有什么来往,只是想到淼淼到底是自己养着,便道:“叫她在暖厅里的等着我吧。”
外头的丫鬟得了话,忙去了。
南九将那些剩余的书笺都统统扔到火盆里去,见着烧得差不多了,叫人抬到了门口,这才领着谢上弦过去。
要说同在一座城池里住着,可南九自从青桃走后,竟然是从来一面不曾见过,她以前还曾想,像是青桃这样的人,指不定要回来寻各种各样的好处。
可出乎意料,她似下定决心要与南家断绝了一般,竟然是一次都不曾来过,于此事上,着实叫南九对她刮目相待。
进了厅,只见坐在最下方的椅子上,手摆在腿上,紧紧捏在一处,显得十分紧张。
南九进来,也不知如今该怎么称呼她,她倒是反应快,一如那些别人家的妇人一般,忙起身给南九行礼,“见过小姐。”
如此,反而叫南九有些不自在起来,“坐吧。”
坐了,有丫鬟进来奉茶,又退了出去。
青桃捧着茶,却是迟迟不言语,那谢上弦见罢,便转身出了暖厅。
“你有什么话,只管说罢。”南九问她。
她也没喝茶,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他,还好吧?”
“自然是好的,就是说话晚了些,但还是极其聪明的。”南九回着。
她脸上的紧张方退散了些,目光里露出些慈爱的目光,“我去年见着乳娘,带着他出去玩耍,他们都不认得我,还管我手里买了糖葫芦,我给他拿了个最大的,他就看着我笑。”
青桃说着,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南九见了,越发是不懂了。从前只当她这心里没有这个孩子,可是如今见她说来,也不见得如此,到底是母子连心的。
“既如此,我打发人去,你为何不来见他一面?”南九好奇。
青桃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掉眼泪,垂着头拿手帕擦了一回,“他现在很好,我见了他,他又不随我一起,不是平添烦恼么?”索性也不见,省得孩子往后会挂念自己这个做阿娘的,却又不得见,除了难过是没有一丝好处的。
南九闻言,不免叹了口气,“我祖母已经去了,你该是知晓的,如今这玉阳城也乱,我打算带着他们回邺州老家安顿,你们一家子又是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