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斐然猛然睁开眼,伸出戴着镣铐的手,抓住了这人的衣领:“你有我姐姐的消息?”
这人注视着他,缓缓摇头。
严斐然瞪视他半晌,见他神情平和真挚,颓然放开了他。
“严公子,你得想办法活着,去找严大小姐,”这人理了理被严斐然扯乱的衣领,说道:“你一死了之是很容易,留下严大小姐孤零零地一个人,她在这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心里充满了仇恨,你要她怎么活下去?谁来照顾她爱护她?”
严斐然眼神松动些许,问道:“先生是谁,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救我,将我父亲救出去?”
这人盯着他半晌,目中都是欣赏和怜悯之色,终于摇了摇头。
“实话对你说,盯着你父亲的人太多了,我没办法救他出去,就连你,也是因为有人同情你家,希望能给你严家留一条血脉,我才能救你出去。”
“好,你现在就放我走,改年龄什么的,小子年纪虽小,却是不会做的。”严斐然站了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先生,救我出去,对您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好孩子,不愧是严家的种。”他说:“你放心吧,我已经买通了狱吏,用另外一个死囚来代替你,死囚那边也已经说好了,会给他家里人适当的补偿。”
“那么,先生可否告知大名,小子严斐然,来日或可相报。”严斐然说,深深一礼。
这人推他一把,塞给他一包衣服:“好了,哪有这么多的废话,我救你,是奉了别人的命令,那人也不是图你的回报,只是因为严家忠义,却遭此横祸……”
说到这儿他有些唏嘘,道:“快换衣服吧,再拖下去,就走不了啦!”
“然后我就换了衣服,带着他给我的盘缠,一路逃了出来。”严斐然说,神情中带着几分失落,他连恩人的姓名都不知道,未来想报恩而不可得。
好在虽然无法报恩,却还是可以报仇的。
听严斐然说起这事,众人都是一阵黯然,小脚儿问道:“那么公子,这些日子你都躲在哪里?”
严斐然摇摇头:“我没有躲起来。”
从狱中出来,严斐然告别了救他的那人,拿着那人给他的包袱银两,离开洛京城,直奔离州而去,他记得,姐姐告别父母家人,要去学习武艺时,告诉家里人她要去离州,据说离州有一个隐世而居的武林高人,她要去拜在那位高人门下,学习武艺。
严斐然觉得,如果他能找得到那位高人,说不定就能找到姐姐,只不过事与愿违,他历经艰险找到了那位高人,却没找到姐姐。
想起自己扑了个空,又被那糟老头子按着学了好久的武艺,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没找到姐姐,严斐然根本没心情再说这事,他摇摇头:“算了,这事就不说了,你们有没有姐姐的消息?”
一帮汉子面面相觑,还是小脚儿出来答话:“公子,我们找到了一个……那个,我们找到了一个人,但不知道她是不是大小姐。”
“怎么说?”严斐然蹙眉问道。
小脚儿左右看看,没人说话,阿岁更是眼泪汪汪的。
看来只有自己来报告这消息了,小脚儿硬着头皮对上严斐然,眼神躲闪,期期艾艾的。
“是这样的公子,”他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担忧:“平爷在宫里遇到一个人,那人的模样身形都很象大小姐,只不过,只不过……”
小脚儿期期艾艾的说不清楚,严斐然急了,喝道:“只不过什么,快说!”
他心下更增几分担忧,难道说姐姐她为了报仇,混到宫里去当宫女或者妃子什么的,企图以此接近狗皇帝,乘皇帝不备刺杀他?
哎呀我的傻姐姐,报仇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陪上自己的清白和性命啊!
小脚儿被这么一喝,什么顾虑都没了,咬牙说了出来:“只不过那个人,她是楚相家的外室女!”
所有人都看着严斐然,等着他的反应,他会伤心难过,还是焦躁暴跳?
姐姐没去做宫女或者妃子啊?
严斐然松了口气,随即有点呆呆的,楚相家的外室女?
既然说出来了,小脚儿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众人七嘴八舌地争着帮他补充。
如果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的话,那么此刻这些男人,每一个都相当于三个女人,房间里登时充满男人们叽叽喳喳的争论声。
“那位小姐的模样和身材跟大小姐一模一样,还会武功……”
“不可能的,大小姐什么时候会做诗了?肯定是别人冒充的!”
“对呀,大小姐不可能认贼做父的!”
“楚观之就是媚上一些,倒没听说他有什么欺压百姓的事,谈不上认贼做父吧?”
“那医术呢,医术怎么解释,大小姐可从来没学过医术!”
“对对对,搞不好就是那个,那个人皮面具……”
不知是谁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沸水中添入了凉水,众人登时安静下来,阿岁眼中又开始积蓄泪水。
“大伙儿且慢,听我说。”严斐然说,注目小脚儿。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见到一个和我姐姐一模一样的女子,她会做诗,会医术,还会武艺,她是楚相家的外室女?她见到赫连叔叔,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
最后一句,他是转向赫连海平说的。
众人齐齐点头,赫连海平也重重地点头。
“她做诗讥讽宁王的女儿,打伤宁王世子,替公主治病,还和靖平侯关系不错?”严斐然说。
众人又是一阵鸡啄米似的点头,十几双眼睛一齐望着他。
“你们怀疑,姐姐已然不幸,是有人用她的脸,做成了人皮面具,冒充楚相的外室女?”
这一次,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意见。
“不可能的,我看那就是大小姐,咱们大小姐多聪明啊,只要她愿意,学个医术做个诗什么,都是小意思!”
“这倒是,可是大小姐不可能认贼做父,楚观之的名声多坏啊,大夏朝头一号佞臣,皇帝跟前最忠实的狗,大小姐怎么可能托庇于他的名下?!”阿岁怒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说到这儿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