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已经不是了,”严斐然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压过了房间内的一众嘈杂声:“现在,在百姓们口中,大夏朝的第一佞臣,皇帝的忠实走狗,已经成了赫连叔叔。”
说着话,他朝赫连海平歉意地笑了笑:“赫连叔叔,我不是骂你,就是把外边的情况跟你们说一下。”
赫连海平苦笑摇头。
“没什么的,只要能给大都督报仇,坏名声又有什么关系,我也看清了,这世道,好人没好命,大都督那么好的人,为国为民,最终却……”他说着,用手抹了一把脸。
众人尽皆黯然。
严斐然也黯然一瞬,很快振作起来,说:“对啊,咱们知道赫连叔叔是好的,可他能被百姓骂,那楚相为什么就不能呢?”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汉子们露出深思的表情,阿岁喊道:“可是楚观之怎么能跟平爷相比?!”
“着啊,这不是咱家平爷已经超过他,成为大夏第一佞臣了么?”严斐然笑道,转向赫连海平,郑重地深深一礼。
“赫连叔叔,我知道,为一时意气而死去容易,活着受辱却是艰难,斐然在此代严家谢过赫连叔叔,为了严家,赫连叔叔受委屈了!”他说,神情肃穆沉重。
赫连海平神情黯然,急急还礼。
“公子不必多说,赫连能有今天,全赖将军的提携,这条贱命更是大小姐从北胡刀下救出来的,若连这么点儿委屈也受不了,赫连还算什么男人?”他说,眼中含泪,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一老一少两人相对而立,一个虬髯满脸,一个英俊少年,均是泪中含笑,此情此景,让这些热血汉子们激动万分,阿岁更是以袖拭泪。
“那么,大小姐的事怎么办?”阿岁喊道:“万一那个女子不是大小姐怎么办,万一她真要是大小姐,她都成了楚家外室女,咱们又该怎么办啊?”
严斐然沉吟片刻。
“明天我亲自去见她,”他说,神情严肃笃定:“我就不信,若她真的是姐姐,见到我会忍心不理我?”
阿岁咕咕哝哝的,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可是,可是万一她不是大小姐呢,又或者,万一她是大小姐,但她不想认咱们怎么办?”悲观主义者低声咕哝,想象着姐弟相见却不能相认的情景,忍不住又泪盈于睫。
楚胭并不知道,原身严楚楚的弟弟得脱大难,已经来到洛京城里,正在筹划着与她相见。
她只觉得,好像忽然之间,她就忙碌起来了。
要给公主诊病,要做香露,要做烈酒,还要去医馆坐堂诊病,这些事哪一个都要她操心,一时之间,生活充实得她都没空想别的事了。
太平公主当然是重中之重,每隔一天,宫中便会来人接楚胭,去替公主复查;香露则是第二重要的,它意味着无数的金钱,铺子那边虽说有楚岁华看着,可楚岁华毕竟没做过生意,楚胭说这事完全托付给她,只是想给这受气包的小媳妇压压担子。
以她前世的经验,有一份忙碌且喜爱的工作,人就不容易胡思乱想,说不定楚岁华能慢慢独立起来呢?
不说田铮那副臭德行,就田夫人那个刻薄样子,楚胭就不想让楚岁华回去田家。
诚然,她也可以帮着楚岁华和田夫人母子斗一斗,可这样做值吗?
人一辈子才有多少年,楚岁华还不到二十岁呢,却要把大好的青春年华,浪费在与无知妇人和渣男的宅斗里面,该有多么可惜。
年纪轻轻的,做点什么不比宅斗香啊!
当然这也要看楚岁华的个人意愿,如果她实在离不开田铮,就愿意回去受田家的磋磨,那也由得她,至少铺子开起来,楚岁华手里有钱,说话做事能稍微有些底气。
倒是楚老爷子给了楚胭很大的惊喜。
几乎没用楚胭操心,老爷子自己带着两瓶烈酒,走访了洛京城内最高档的几家酒楼,便把烈酒的生意定了下来,老爷子还自做主张,给酒取了个名字,叫做烈酽,看字面意思,是说这酒既烈且酽。
楚胭知道老爷子的意思,笑了笑,也没当回事,严家满门忠烈,配得上这个烈字,她只是有点好奇,老爷子貌似不识字,这名字既风雅又贴切,还暗合严家之名,他究竟是怎么取出来的?
被楚胭问到这个问题,老爷子有几分赧然,嘟囔着道:“这酒不是你造出来的嘛,祖父想着,严家总得给世人留下点念想,这酒一代代地流传下去,酒名也流传下去,就算别人不知道这是说的严家,总算……总算……”
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半天,老爷子也没说清楚他的意思,楚胭笑着给他解围:“祖父的意思是,万一将来严家平反了,这酒就能帮严家流传百世,若实在没办法正名,有这酒流传下去,也算是严家留给后世的一点点东西。”
老爷子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胭儿学识高,祖父就是这么想的,知道你忙,就去找了二狗子,让他帮着取名,他就给取了这个名,这家伙虽然不孝,好歹学识还是有的。”
老爷子说着儿子不孝,脸上的表情倒还算欣慰。
楚胭知道,以前他们爷儿俩之间很有点隔阂,似乎是楚老太爷嫌儿子官做得大,却只顾自己,不能为民做主,现如今楚观之帮了楚胭,歪打正着的,倒让父子关系缓和了不少。
爷孙俩正聊着,长寿叭哒着大脚进来,朝两人行礼。
“太爷,胭小姐,宫里来人接小姐了。”
今天是例行进宫诊病的日子,楚胭告别老太爷出门,宫里的马车已经等在楚府门口了。
不知为什么,楚胭总觉得很不对劲,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似乎又来了,而且这一次非常的明显。
前段时间开始,楚胭就出现了这种感觉,除了宫里之外,不管她走到哪儿,似乎都有人在暗中窥探着她,之后她发现了便宜爹派来保护抑或是监督她的人,并和对方达成默契之后,这种感觉就减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