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儿呆在当地,忽然咬了咬牙。
“我去找哥哥!”她喊道。
江月儿止住脚步,觉得她可真蠢。
“他刚挨了三十廷杖,又被父亲责骂,你找他做什么,还嫌他不够惨?”江月儿转身说,看着江宛儿怨毒又无措的神色,心下鄙夷极了,“这一切都是楚家那外室女惹出来的,她若不去打哥哥的马儿,又怎么会有这一连串的事?而且靖平侯和她在一起,怕也是受了她的蛊惑罢?不然的话,洛京城中这么多的贵女,靖平侯却从来都不假辞色,怎么会突然间转了性子,跟她来往甚密?”
经过这么一提点,江宛儿恍然大悟。
“对啊,我就觉得楚胭不对劲,可每次跟她起了冲突,姐姐你都让我忍着点儿……”她说,委屈极了:“姐姐你看,这事都怪你,像楚胭这种人你就不能忍她,你越让着她,这贱婢就越蹬鼻子上脸了!”
这庶妹实在太蠢了,前几次都是贵女云集的场合,甚至还有不少贵家公子,她当然要劝这蠢货忍让了,不然的话,怎么表现她的宽宏大度,贤良淑德?
江月儿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跟江宛儿多说,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她跟江复尧才是亲兄妹,江复尧对她却不如对江宛儿好。
原来物以类聚这句话是真的,越是蠢才,就越喜欢跟同样蠢甚至更蠢的人在一起!
……
楚胭并不知道,自己被江家姐妹如此嫉恨。
早上厚朴来传信,说医馆里来了疑难病人,请她过去诊一下,她便让绿玉收拾了药箱,跟着一起去。
为了防止乐道安搅局,去约会时不能带绿玉,可是去乐康医馆的话,就必须带上绿玉了,不然的话,乐道安那种幽怨的小眼神儿,楚胭每次想起来都要打个哆嗦。
只不过,这一次的医馆里,人却有点多。
给病人候诊的长凳上,刀大利和喻问并排坐着,两人都在打量着楚胭,只是目光的侧重点不同。
喻问的目光落在楚胭那精美的药箱上,刀大利则着重注意着女孩子的容貌和仪态。
不过两人都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女孩子很美。
楚胭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她很美。
她的美是那种英姿飒爽,英气勃勃的美,她的身材纤细高挑,却没有半分柔弱之态,目光灵动,行动利落,同世家小姐们那种楚楚动人的美比起来,楚胭整个人的气质大方爽郎而自信,根本不像一个官员外室的女儿。
刀若辞在药柜前坐着看书,见楚胭进来,对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乐道安则颠颠地过来,从绿玉手里拿走了药箱,讨好地笑笑:“绿玉姑娘你先歇着,一会儿诊完病我叫你。”
绿玉气结,歇什么歇,小姐都辛辛苦苦给人诊病,她一个丫环在旁边歇着?
不过小丫头也知道,自己是抢不过乐道安的,只得气鼓鼓地跟在后面进了诊室。
喻问站了起来,看一眼刀大利,见对方兀自发着愣,也不多说,跟着进里边诊室去了。
病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肿得像吹了气的皮球似的,肚子高高隆起,看见楚胭进门,先是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随即意识到什么,赶紧坐了回去。
乐道安将药箱放在诊案上,过去拉起病人的衣袖和裤脚,让楚胭看他的手和脚。
病人的手和脚也高高肿起,皮肤看起来几乎是半透明的,乐道安用手指按了一下,皮肉深深地陷了下去,好半晌都没弹起来。
“病人于几个月前发病,饮食减少,睡不安眠,服用过一些利水渗湿的药物,没起作用,前段时间咱们医馆治好了黄氏的水肿症,他听说后向黄氏的婆婆要了方子,回去照方服用,没想到服了三剂后,病情更加严重,到现在几乎已经不能进食水,便由黄氏指点着,到医馆里来了。”
这人是个中年男子,乐道安不愿让楚胭亲自查体,因此上已将查体和问诊都提前做了,介绍得清清楚楚。
楚胭诊了脉,发现脉象浮缓而濡,两尺部尤弱,乐道安也适时出声。
“我诊了他的脉,脉象浮缓,为什么服用济生肾气汤不仅无效,倒起反效呢?”他问,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
楚胭把病人的手腕推给他。
“你细细诊他的脉象,乐大夫,并不是所有的肿症都要用通利渗泄之法的。”
乐道安诊脉的当口,楚胭又问了病人一些问题,乐道安诊完脉,似有所悟的样子看向楚胭。
“用六味地黄丸罢,须得空腹服之。”楚胭说。
喻问也一直在旁边看着,听到这儿暗暗点头,忍不住问道:“病人浮肿到了这种程度,胭小姐不思渗利,竟要给他进补?”
乐道安才想起来,进门后急着诊病,倒忘了给楚胭介绍了,他介绍了双方,只说喻问是他的师父。
楚胭看看喻问,只觉这人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得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不好判断他的年龄,只含糊客气道:“这位喻师父,病人肿胀乃是虚象,他的脉象两尺俱弱,乃是肾阴不足之象,估计病情主要来自酒色过度,须得补肾水才行。”
那病人听说这鹤发童颜的老头儿竟是医馆大夫的师父,登时喜出望外,心中便计划着,一会儿要让他帮自己看一看,这女孩子衣着富贵年纪轻轻,看着就不像有什么真材实学的。
正在盘算着,待听酒色过度四字,病人登时脸有惭色,收起了轻视之心,心想这小姑娘怎么知道自己的情况,刚才也没跟乐大夫说啊?
喻问哈哈一笑,瞧着楚胭的目光尽是欣赏之色。
“好孩子,你诊得对!”他说,又对乐道安说:“学着点!”
乐道安连连点头,出去开方抓药。
绿玉听得酒色过度四个字,立时就起了警惕之心,听说已经诊完,赶紧低声催促自家小姐。
“小姐,病既已诊完,咱们便快快出去吧,好久不见刀公子了,小姐要不要去和他打个招呼?”绿玉说,生怕自家小姐被酒色过度的病人多看一眼。
楚胭知道她的小心思,笑了笑跟着出去。
里面传来乐道安的声音:“喂,老兄,你真的酒色过度了?”
“咳,哪有哪有,我不是那种人,就是刚入冬的时候新娶了一房小妾,冬天没事爱喝几口小酒……”
注:此病例来自《石山居士传》,其内容主要是写明朝名医汪机的家世和医案。汪机,明代著名医学家,字省之,号石山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