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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 他还是会来接她。
她仿佛永远不会反驳他的所有话。
但她做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她坐的焰车喷出的火焰,一次比一次猛烈。
伏焰知道,她还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他敛起肃容,走近她, 唇畔含着淡笑,“如果在我成为主神之后, 你还在我身边,我可以帮你。”
伏焰望着她, 良久, “我送你回去吧。”
“好, 谢谢。”
沈容欣喜道:“那就谢谢你啦!”
她松开伏焰, 活动着手臂在花丛中自己闲逛。
她眉头轻拢, 眸光依旧淡然。
沈容礼貌微笑。
沈容说笑般道:“你没听说过吗?如果有鸟从高空中被折断了翅膀,直直地坠落水面,水的硬度,会和石头没有区别,鸟会在水面上摔死。”
伏焰的笑中夹带了一丝阴暗,“容,我不希望你是会让鸟摔死的水,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水。”
那可以将她烧毁的火焰,不断引诱她本能的恐惧。
她从焰车上下来时的脸色,一次比一次淡, 额角的汗, 一次比一次多。
但她只是掏出手帕擦擦汗,若无其事地继续随他游历神域。
方才在焰车上, 那喷薄的火焰,差点烧毁她扬起的尾羽。
沈容照常掏出手帕擦汗,呼吸有些急促沉重,语调还是一如既往:“今天要去哪儿玩呢?”
伏焰抬手,发烫的手指勾起黏在她脸上的发,“我第一次见到你,以为你是平静如水的。没有想过,水也可以这样硬。”
水本是温和的,只怪“鸟”自己非要砸下来!
沈容抿唇微笑,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去,目光又开始游移。
伏焰好似拿她没办法,牵起她的手,往一处庄园走去,“上次宴会结束,不少人带了些神兽种回去,今天他们打算聚一聚,你也想看看那些神兽种们的现状吧。”
沈容点头:“嗯。”
穿过一片繁盛的花丛,来到酒香果香花香弥漫的庄园。
那些强大神兽种们,体面地坐在位置上。
他们身边跟着上回他们带走的弱小神兽种。
这些神兽种或趴、或跪,或四脚落地地站在“主人”的身边。
他们的主人嘻嘻哈哈和别人说话,时不时拍拍他们的头。
走进这里的沈容,成了唯一一个站着的弱小种族。
“上次法则之主不是说让你把她送回去吗?你竟私自把她留下了!”
上次抢夺沈容的那只陆花白雪恶意地笑起来。
他没抢到沈容,抢了一只除沈容外最美的海幽种少女。
此刻,美丽的少女正穿着难以蔽体的裙子,趴在他的脚边,用美丽的幽海灵花瓣,去擦他沾了污渍的鞋。
沈容眉头轻蹙。
伏焰领着沈容施施然落座:“上次大家都看见了,我确实把她送回去了。现在,她也是自愿跟在我身边。”
沈容的眉间的沟壑又舒展开了。
他们都是一样的,跟他来到这里,她还指望能看到什么好画面吗?
她想通了。
强大的神兽种们仰面肆无忌惮地笑。
“滚出去!脏死了!”没被自愿跟随过的陆花白雪觉得丢面子,一脚踢开那只海幽种少女。
少女被踢得飞出去滚了几圈,趴在地上抽搐,血从她的口鼻眼耳里渗出来,却还要按照命令,艰难地“滚”着出去。
如此弱小,如此无力。
沈容看着她,脑海里冒出一个选择题:
尊严还是死亡?
少女打了两个滚。
而她做出了选择。
她走向了少女。
伏焰拉住她的手,唇畔含笑:“你要去做什么?”
沈容笑得灿烂:“去做一个,有尊严的生灵,该做的事。”
嘻嘻哈哈的庄园安静几秒,爆发出哄笑。
“尊严?”
“弱小的生灵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何来尊严?”
伏焰紧紧箍着她的手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手很烫,又将她的手腕抓住一圈淤血。像一个红手铐,拷在她手上。
沈容垂眸看着手腕上的“红手铐”:“你说过下次注意。”
伏焰的手指僵了一下,不自觉松了力度:“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或许记得他说过的话。
但这次,是警告。
沈容抬起白皙纤瘦的另一只手,缓缓地,将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推开,“你们可以杀了我,但,绝无法抹去我身为海幽种的骄傲。”
陆花白雪一口气喝掉半瓶烈酒,站起身大步走向那快要滚出庄园的海幽种少女,对着她的头,一脚又把她踢回庄园内。
美丽的少女,浑身擦伤,眼泪、泥沙与血。糊了满脸,继续向庄园外滚去。
“一只随便就能被打死的弱小种族,有什么值得骄傲的?骄傲,尊严,是要靠实力赢得的。”
陆花白雪在少女爬到他脚边时,一脚踩在少女的头上,用力地碾着,“尊严!尊严!尊严!你要尊严,还是要死?”
啪——
两瓶酒瓶破裂,玻璃渣飞溅。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海幽种族中最美的少女,以决绝的姿态,双手抄起碎酒瓶攻向了陆花白雪。
陆花白雪喝了不少酒。
眼前一花,血红占据了他的世界。
酒瓶扎在他眼睛里,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发出一声咆哮,随意一踢,就将还没来得及跑开的少女踢飞。
沈容第一次伤人,浑身都在颤抖。
沉重的一脚踢在她的腰侧,她感觉腰都要断了,她像一个酒瓶,砸长长的餐桌上,滚到尽头跌落下去。
没人帮她,也没人帮陆花白雪。
强大的神兽种们在看好戏,弱小的神兽种根本不敢想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沈容喷出一大口血,海藻般的头发凌乱地散落,血沾染在她莹白的肌肤上,仿若染上玫瑰花汁,很有几分让人想要□□的脆弱美。
她双手拔出餐桌上砍骨肉的刀握在胸前,胸口剧烈起伏。
那陆花白雪即使看不见,也能凭强大的捕猎者直觉捕捉到她,闪电般向她袭来。
沈容浑身颤抖,站在原地举起刀,割向自己,然后用染了自己血的刀,对准陆花白雪的脖子,等待它扑来。
她躲不开,她不躲。
她就像她说的那样:
——你们可以杀了我,但,绝无法抹去我身为海幽种的骄傲。
一个脆弱得像琉璃一样的种族的骄傲,就是即便死亡将其打碎,她也要尽力割伤死亡的手!
庄园沉默了,各种馥郁的香气之中,多出了一丝血腥味,还有海幽种特有的香气。
她站在那里,风抚起她海藻般的发,露出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颈。
她天海般清透的眼眸很平静,就像谁也无法探寻的深海,沉静得令人沉溺。
一如她最初出现在这些强大的神兽种面前那样:
——她站在花丛中,像一只画中才有的精灵。而这只精灵,在努力练习着战斗技巧。
陆花白雪随着她一起倒下去。
插.进陆花白雪脖子里的刀仍要不了它的命,但它掐住她脖子的手却能要了她的命。
电光石火间,伏焰站起身来。
将倒下的陆花白雪踢飞,“腾”得一下火焰蹿起,陆花白雪在火焰中艰难地挣扎。
染了沈容血的刀,带着海幽种特有磷粉的毒素,麻痹了他的反应。
海幽种太弱小了,只能用这种麻痹敌人的方式,换取一点点生机。
而这种麻痹,对于强大的种族而言,会很快消退。
沈容白皙纤细的脖子上有半圈淤血,像箍不住她的项圈。
伏焰来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
她喘息着握住伏焰的站起身,却又松开他,从他身边经过,走向那艰难地爬到庄园门口的少女海幽种。
她摘下少女身上残缺不全的幽海灵,塞进少女的嘴里,用手帕,轻柔地擦去少女的泥血,“他死了,你赢了。”
她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句话。
又好像是在告诉少女:欺辱你的人已经死了,你还活着,所以你赢了。
少女抬眸看着沈容,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眼泪止不住地顺着面目全非的东西脸流下。
没有人阻拦沈容,也没有人上前惩戒她。
“杀死”一只陆花白雪,值得他们给她一点尊敬。
就是这尊敬持续的时间,恐怕不会有多久。
伏焰大步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将她拽离庄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只陆花白雪的家族在陆花白雪种族中很有势力,你对他下手,是在找死!”
他将她拽到焰车旁,“你是这么冲动的人吗?”
沈容走向正栖息地面的焰鸟,“我看上去很冲动吗?其实我想了很多。比如说,海幽种居于深海,陆花白雪是没法儿到达海幽种的栖息地的。”
“又比如说,如果我不做些什么,或许我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她站在焰鸟边,身体因本能而颤抖,却不退缩,“法则之主曾说过让你送我回去,我并不是你选中的物品。”
可是在别人把她当成他的物品时,他并没有解释她不是。
伏焰:“你可以尝试一下撒娇,或者示弱。”
“如果那是有用的,我是愿意尝试的。”
沈容随意地回应,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干净的手帕已经没了。
她向伏焰伸出手,笑道:“请问能给我一条手帕擦擦脸吗?陆花白雪的血真臭,没有海幽种的香。”
伏焰沉默着掏出手帕给她。
她对着焰车的镜面,仔细地擦着脸,神色如常。
但她微微打颤的手,发红的眼眶还是在表明,这个小姑娘是害怕的。
可是她装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伏焰走到她身边,用手指梳了下她凌乱的头发:“你要是一直这样,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的神域没有神仔细管理
像个有大致秩序的原始丛林,弱肉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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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沈容认真地点头:“你说得对。”
第七次, 她从焰车上下来,艳丽如玫瑰的唇不再有丝毫血色,被汗浸湿的乌黑绒发黏在她额角,面颊。
娇俏明丽的脸蛋,竟显出几分病弱。
将沈容送回神海域, 望着沈容跳入海中, 在海面留下的涟漪,伏焰心中那片阴暗的湖也不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