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岚同鸢鸢一路为宫人押解着入了宁寿宫,入了暖阁,人被迫着跪在了地上,青竹向太后复命道:“回禀太后,人带来了。”
太后声线浑厚,充盈着按捺不住的怒意:“你瞧着这二人可面善?”
卓岚打眼一瞧,见竟是陈保平夫妇又折返了回来,毕恭毕敬跪在地上,那陈夫人更是悲绝极了,淌了满面的泪。
鸢鸢轻轻拉扯着卓岚的衣袖,卓岚这才定一定神,沉声道:“父亲,母亲?你们怎么......”
“可还要叫父亲母亲?”婉媃浅声叹息,两面浅凹的笑涡浮在脸上,衬着博山炉缥缈而起的乳白烟气,讪笑道:“他二人已经招了。嘉嫔,你究竟是何身份?可还要嘴硬?”
卓岚瞠目结舌瞪着陈保平夫妇,她何事都料到了,却并未料到这二人竟会这般没头没脑的将这死罪认了个干净。
于是慌不迭伏拜,向太后道:“太后!嫔妾知错,嫔妾糊涂!嫔妾......”
“罪妇如今还敢自称嫔妾?”太后扬眉瞥她一眼,吩咐青竹道:“青竹,扒了她的嫔位服制!”
青竹诺了一声,携几名年长的嬷嬷不由卓岚分说半句便将她衣衫退去,紧留单薄的内衬纱衣蔽体。
卓岚冻得瑟瑟发抖,身子蜷缩成一团呜咽不休。听太后又犀利道:“你究竟是何身份?入宫意欲何为?孝庄太后崩逝后哀家的饮食中是否为你吩咐人落毒?六阿哥同蕴皙公主是不是命丧你手?康常在母子可是被你夺了性命?你蛊惑皇上为着什么?识相的,便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卓岚啜泣叩首道:“太后明鉴!嫔妾冤枉!嫔妾不过顶替了陈大人的嫡女入宫侍奉,旁事嫔妾皆无做过!太后......”
“你没有?”婉媃冷笑一声,泠然道:“你行事狠辣不留罪证,事到如今你当然矢口否认。你纵然不说,单是身份不清不楚厮混入宫,便已然是欺君罔上的重罪!仅这一条,便足以将你处死!”
卓岚纵然慌乱,可也知眼下局势乃是婉媃精心谋划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困局。
欺君之罪是死罪,可若只是欺君,凭着皇上这些年来对她的宠爱,她尚还有条活路。
若失了分寸认下旁事,才是真真儿断了退路。
她把心一横,指天为誓赌咒道:“嫔妾断无做过太后与贵妃所疑之事,嫔妾入宫以来得皇上宠爱,是嫔妾几生修来的福气!嫔妾再糊涂,也不会做出这般舍命之事!况且这许多事儿嫔妾做来又于自身有何益处?嫔妾向漫天神明起咒,若嫔妾所言有半分虚妄,便即刻遭五雷轰顶之刑,身死后落入无间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她这咒起的极狠,加之神情凄怆中又含了几分笃定,自令太后心生疑窦。
旁事不提,有一句话她也算是说在了理上。
谋害皇嗣,谋害有孕的康常在,甚至于谋害太后,这许多事儿并带不来半分利好于卓岚,反倒要她惹了一身的麻烦。
若真是她,于理却是不通的。
卓岚见太后呈思忖状,即刻直起身板跪着,拭一把泪端正容色道:“嫔妾所犯欺君之罪罪无可恕,如何处置全凭太后、皇上、贵妃娘娘发落,嫔妾断无怨言!但求太后饶恕嫔妾婢子鸢鸢性命,她是嫔妾召入宫的,一切都是嫔妾的主意,同她无干!”话落连连叩首。
鸢鸢闻言凄怆不已,身子挪着里卓岚近一些,自哭得梨花带雨:“小姐莫要如此说,奴婢自幼跟在小姐身旁,已将小姐视为奴婢的亲人!”
她停一停,转身向太后叩首痛陈:“太后!贵妃娘娘!还请责罚奴婢,饶恕嘉嫔娘娘罢!”
婉媃死死睇着二人演着苦肉戏码,眼神一闪,促狭笑道:“当真是主仆情深。那么你那婢子勾引太子,这事儿又怎说?”
太后听到婉媃提及太子,不禁生疑:“贵妃何意?这婢子同太子有染?”
婉媃颔首道:“五日里有三日都是自由出入东宫的,许多宫人皆瞧见过,传得沸沸扬扬,还是臣妾训斥了一番将流言略略压下去。总这么传着,皇上与胤礽面上也挂不住。”
太后侧目看一眼青竹,问道:“确有此事?”
胤礽同鸢鸢的事儿最为下人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青竹自有耳闻,只是碍着晦气,不敢与太后多言语。
如今既然问起,也只得据实相告:“回太后的话,是有此事。”
还不等她详尽说完,太后已然气得满面涨红,拍案怒道:“岂有此理!你主仆二人入宫,一人魅惑君上,一人蛊惑太子,实在可恶!”她说着,心下方才那点儿恻隐尽数消退,抬手令道:“来人呐!将嘉嫔同这婢子拉下去,即刻处以绞刑,不必与皇上报了!”
卓岚与鸢鸢登时吓傻了去,只得满嘴哭喊着求饶话语。
陈保平见卓岚陷入困境,深知太后若处死了她,下一个要发难的便会是自己与夫人。
于是硬着头皮进言道:“太后,微臣与嘉嫔所犯重罪欺君不假,可嘉嫔到底是皇上亲封的嫔妃,这事儿若皇上不知晓您便草草了结其性命,怕是......”
“陈大人说这话原也有几分自保的意思在,本宫谅解你。”婉媃声音打断了陈保平的话,她目光柔和盯着陈保平略有病容的脸庞,问道:“大人可是身子不爽?”
陈保平咳嗽了两声只道无虞,婉媃又道:“嘉嫔知晓本宫怀疑着她的身份,怕着本宫迫你们滴血验亲,暴露了她的身份。你且想想,她这般心思诡谲之人,岂能留你二人活口?”
陈保平略有蹙眉,壮了胆子道:“微臣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婉媃摇头微叹一声,命云蝉唤入了一直在殿外候着的白长卿。
“白太医,去替陈大人夫妇把把脉,瞧着如何。”
高座之上的太后不明婉媃意欲何为,唯有卓岚怔怔望着面前这一幕,心底一阵复一阵有寒意逼来。
她吩咐鸢鸢给二人落了蛊,本以为回了杭州再发作起来已然回天乏术无药可医,想要追根溯源也无从下手。
可白长卿此时探脉,却是将她的周密计划全盘打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