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舍离在初世,曾有过和神秘诡物“九色肉太岁”同归于尽的经历,并非头一次陷入到诡物捕猎幻境。
由于心里早有准备,加上最关键的脱身之物煞骨,已然在手。
所以幻境虽比预想来得要快,他也能沉下心来冷静应对。
眼前废墟、山坡、石阶等等,早已消失不见。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中,无数珍馐美馔、飘香佳酿,流水般被摆到眼前,引人垂涎。
稍停,场景变幻。林间鸟语,溪流清浅,几名娇俏少女正在溪边洗濯。她们娇躯玲珑,长发如同黑缎般垂入溪水。一个个羞红着脸庞侧头看过来,美目间流转的波光,比溪水更加清澈透亮,令人心魄摇动。
再稍停,场景又变。无比恢宏殿宇中,宝座巍然。丹陛下名臣猛将肃立如林,大殿外兵强马壮罗列无边。似乎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为他灭国开疆,成就无上霸业。
……
种种幻境不断转换,远比前世看过的3D大片更加真实,却比不上曾经“九色肉太岁”幻境那般细腻动人,曼妙无方。
段舍离知道,这是新生诡物在用不同幻境,引动自身种种欲念。试图通过对不同幻境的情绪反应,寻找确认自己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
任何生灵都会有欲念,最强烈的渴望或许不尽相同,但总归不是这样、就是那样。
因此包括凶煞异类在内,几乎没有任何生灵,能够不受强大诡物的捕猎幻境影响。
片刻后,广袤青葱的草原上牧歌悠扬,近处有孩子们欢快奔跑,远方羊群成片,骏马驰骋。高天白云朵朵,晴空蔚蓝,蔽日遮天的太岁神山碎裂崩解,残余山体正纷纷坠下,阳光尽情普照大地……
段舍离明明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头脑中形成的虚假幻像。可仍然真切期盼那样美好的幻像,终有一天能成为现实。他嘴角不禁牵出些许笑意,脚下已不由自主朝着孩子们靠近。
感觉就和在真正草原上行走一模一样,连趟过无数草叶的触感都异常明晰。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时肯定是在山坡上攀爬,被种种错觉牵引着,逐渐靠近那株新生诡物本体。
终于走到孩子们身边,一个扎着羊角辫,脸上满是汗渍泥痕的小女孩回转身。她拉住段舍离衣袖,扬起脏脏的小脸,笑容无比灿烂,如葵花向阳般朝他绽放。
紧接着,小女孩灿烂笑脸突兀裂开,变成六瓣满是细密利齿的张开软体,就要将他整条右臂合拢在内。同时数十条指头般粗细,长满倒刺的藤蔓从脚下腾起,像数十条触手那样,四面八方往他身上缠绕。
段舍离早有准备,攥紧的右手摊开。反手就把掌心那块绿莹莹煞骨,直接甩进软体巨口之内,同时抽右臂纵身向后急退。
眼前草原阳光幻境瞬间消失,六瓣长满利齿的软体合拢。恢复成一株半人来高,发出幽幽黑色光泽的笋状肉太岁。
从那黑色肉太岁四周腾起的数十条倒刺藤蔓,也都迅速缩回地底。
但段舍离马上就感到,退步跃起的右脚脚下踩空。身形不由自主仰倒,随后一路翻滚向下,摔了个七晕八素。
等好不容易停住翻滚,忍着浑身疼痛抬头观察,原来又摔回到半山阁废墟附近。
他抬头顺着翻滚痕迹朝上看去,竟是半山阁左侧,那道至少五、六十度的陡峭斜坡。
早先山坡草木葱茏,还看不清有何异样。此时所有草木连根衰败枯死,只剩下一道漫长土坡。土坡上方七、八十米位置,有处小小凹陷。
那新生诡物黑色肉太岁,紧贴山壁生长在土坡凹陷处。而他先前就站立在凹陷处边缘,难怪身形稍退,便一路翻滚摔下斜坡。
他眼下身体虚弱不堪,以这道斜坡的陡峭程度,清醒时大概很难爬得上去。但幻境中却如履平地般毫无异感,可见诡物对人精神、躯体操控力之强大。
四周地面隐隐传来轻微震颤,似乎就是高处那株黑色肉太岁引发的动静。段舍离虽然不是头一次跟诡物打交道,却从没有过用凶煞异类残余精粹,和诡物交换入魔曜石的经验。
更何况眼下还摔得不轻,他也没办法重新爬上斜坡。所以只能缓缓活动手脚,躺在废墟边等着接下来的变化。
地面持续震颤中,那株黑色肉太岁幽光大盛,随后竟一寸寸缩回地底。过得片刻,地面震颤渐消,肉太岁原地重新长出,好像比先前稍稍粗壮了一圈。
它笋状尖头分成六瓣微微张开,根部腾起一条倒刺藤蔓,从尖头开口处卷过。紧接着那条藤蔓越变越长,像根抛出的鱼线一样。从斜坡高处划空垂下,准确落向段舍离。
藤蔓在段舍离头顶上方不远处悬停,前端舒展,一小块黑色物体掉落在他胸口。
段舍离回手拾起来细看,手指间是枚指肚大小,幽光闪耀的纯黑色曜石。
那条藤蔓明明没有眼睛,却似乎能看清他的动作。段舍离刚把黑色曜石拿到手里,藤蔓凌空甩动急抽,发出“响鞭”一样的清脆之声。似乎是向他表明兑换交易成立,随后迅速缩回坡顶肉太岁根部。
那株黑色肉太岁张开的顶部尖头合拢,恢复成半人高笋状柱体再无动静。
段舍离来不及多想,忍痛连滚带爬,朝半山阁下方挪动。新生诡物幻境捕猎范围超不过百米,起码要让自己先处于百米距离之外。
否则鬼知道那玩意儿什么时候又饿了?他身上可再没有另外一块凶煞异类残余精粹。
勉强下到山路石阶旁某处缓坡,段舍离不支躺倒。喘息片刻,他抬手将黑色曜石举到眼前。
先前和诡物黑色肉太岁成功兑换表明,他根据初世入魔少年经历,推测出的“吞服炼化七色曜石成魔”进阶路径真实无虚。
除去初世最后那株异常神秘的诡物“九色肉太岁”之外,暗世里常见的诡物肉太岁,应当就是赤、橙、金、银、青、紫、黑七种单色,大概可以被称为“七曜肉太岁”。
至于吞服下眼前这枚黑色曜石,从此踏上炼化曜石成魔之路?
他抬眼望向远比后世清晰璀璨的银河星群,想到初世包括他自己在内,人族血战百年间,曾尝试过成千上万条道路。然而最终每一条路,都被诡异暗世证明,是走不了多远的绝路。
这就像患了绝症,没几个月可活的病人。所有治疗方法都已尝试过无效,唯有一种新出现的实验性药物,肯定能对病症产生影响,可最终疗效却未经验证。那吃,还是不吃呢?
段舍离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没法确定神秘谶言字符中“七曜开天”一句,是否指向七色入魔曜石。
但根植于地表的众多诡物“肉太岁”,却大概率和令自己三世重生的那片黑暗大地直接相关。
先前亲眼目睹神山背后的敌人,竟然来自更高维度世界。他就明白这场暗世大劫,远比自己初世里曾经看到过的种种表象,更加令人绝望!
事到万难须放胆!没路可走的时候,哪怕刀山火海,也要趟过去试试看。更何况,只是炼化曜石入魔而已。
总要有人先去尝试,才会有路给后人走,不是么?
想到这里,他手指微松。张口便将那枚黑色曜石,吞入腹内。
黑色曜石在手上时,感觉就像是枚黑钻,异常坚固刚硬。可一旦沾到唾液,被吞入腹内,却瞬间气化四散。散开的气机纷纷渗透胃壁钻入腹腔,而后重新凝聚成一道纤细灵动的气机灵蛇,沿脊柱直冲颅脑。
气机灵蛇钻入脑中,于眉心后方以玄奥轨迹反复盘旋冲折,开辟出大小形如芥子,内里却仿佛无限广阔的半实半虚空间。
段舍离内心升起明悟,此为渊魔七海之初,眉心“渊生海”。
气机灵蛇遁出刚刚开辟,空无所有的“渊生海”,来到后脑颈窝椎骨前方。以完全不同于前次的玄奥轨迹,再度反复盘旋冲折,开辟第二处半实半虚空间。
此为渊魔七海之次,颈窝“渊通海”。
气机灵蛇随后顺着脊柱不断向下,接连又开辟出心脏“渊血海”、腹内“渊藏海”、脐下“渊精海”、会·阴“渊底海”。最后竟经由脚底涌泉穴钻入脚下地底三尺,开辟出一个存在于体外地下的类似空间。
此为渊魔七海之根,地下“渊源海”。
段舍离不禁大为惊奇,心想这渊魔气脉开海还真古怪。怎么会开到体外地底下去?都不在体内,那还能有啥用?
但他随即联想到后世密·宗修炼以及瑜伽冥想等等,都有三脉七轮的说法。其中七轮里的顶轮之上,头顶上方四指距离虚空处,还有个位于体外的梵穴轮,同样与体内诸轮呼应。
这么一想就不觉得古怪了,渊魔气脉开海相当于把三脉七轮倒转过来。三脉七轮是承接虚空,渊魔七海则是根生大地,如此而已。
黑色曜石所化气机灵蛇,开辟完渊魔七海后。便自行凝结成一滴黑色魔液,融入地底“渊源海”空间内。引动大地生机化为魔力,徐徐自脚底涌入体内。
那些被“渊源海”自行转化来的魔力,虽然点点滴滴算不上很多。但其势绵绵汩汩,竟似永无断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