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他了。”
在第七天伏黑甚尔依然没回来时,伏黑惠终于忍不住了。
倒不是担忧自己不省心的老爸有情况,而是担忧芙溪的身体。
“他以前经常这样。”伏黑惠给她倒了一大杯补充养分的热牛奶,对伏黑甚尔,他不想评价,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是常事,这阵子他天天在家,反而令人很不习惯。
至于私生活,更是一塌糊涂。
伏黑惠已经不记得自己以前被伏黑甚尔带去过多少个女人的家里借住了,但凡有点当父亲的责任心,都不会那样浪荡和随性。
他想了想,对芙溪说出了自己的评价:“这个男人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芙溪怔怔地望着伏黑惠,这张与伏黑甚尔酷似的脸皱着,有一种稚嫩的认真。
“放弃他吧。”伏黑惠说。
连亲生儿子都不待见的男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糟糕。
芙溪一边觉得他是活该,一边又觉得他有点惨。
“惠君,可以跟我说说你爸爸的事吗?”
伏黑惠垮下了小脸。
“没什么好说的。”
多一个字都不想提。
芙溪喝了一口牛奶,淡淡地说:“我总要在了解他的事之后,再决定放弃吧。”
“……”
伏黑惠能记得的关于伏黑甚尔的事,基本都是负面事迹。
“好好想想,一件令你觉得美好的事都没有吗?”
伏黑惠摇头,这太为难他了,他心里有些矛盾。
他其实想和芙溪一起生活。她对他和伏黑津美纪很好,还喜欢看书,知识面广堪称百科全书,懂他感兴趣的咒术,画画也很厉害,还给他买了宠物狗并教他饲养。
全世界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东西。
但他并不希望她和伏黑甚尔在一起,理由是伏黑甚尔不配。
这阵子伏黑甚尔在家宅了几天,原本以为他能定下来安稳生活,谁知道被金发女人一勾引,又不知道家门在哪里了。
伏黑惠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私欲和正义在他心里撞了几个来回,最终正义获胜,他仰起小脸说:“你会找到更好的人。”所以,不要再纠结他了。
芙溪放下牛奶杯,托腮看着窗外,今天的伏黑甚尔依然没有回家,一个电话没打。
不谈社会价值,就谈父与子的亲情价值,他也是极其不合格的。
“惠君,如果让你选,”芙溪犹豫了,缓缓问道,“你选和你爸爸生活,还是和我生活?抱歉,问得有点唐突,我也不是你的监护——”
伏黑惠打断了她的话:“我选你。”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津美纪也会选你。”
小孩子看不到长远的利益和锋利的人心,但他也不是傻子。
他喜欢现下的安稳生活,伸手就可以握住的幸福。那么有没有伏黑甚尔这个父亲,都无所谓了。
他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了。
芙溪闭上眼睛说:“……我知道了。”
伏黑甚尔的脸在她的脑海里逐渐模糊,最终只留下一道灰色的幻影。
就当没这个人吧,她想。
*
又是一个周末,芙溪想要大扫除。
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都很有干劲,将家里的旧物扔了不少,伏黑惠特意将伏黑甚尔的东西挑出来,做了垃圾分类。
大部分都是各类赌马的券,虽然没中奖,但伏黑甚尔喜欢留着。
还有一些没中奖的瓶盖,一些很不实用但很昂贵的东西。伏黑甚尔花钱的速度比赚钱的速度更快,没有计划,总喜欢一次性花光,因此在伏黑惠的印象里,家里经常是时而大鱼大肉,时而饭拌酱油。
他稍微提点意见,叫伏黑甚尔有计划的花钱,都能换来对方的嗤之以鼻:“小鬼懂个屁。”
他好像天生不懂尊重小孩。
但芙溪很听孩子的意见,房间墙壁的图案更新,也都是按照伏黑惠的意思,他想要什么样的,就给他什么样的。
而伏黑津美纪经常问的问题是:“芙溪姐姐,钱会不会不够?”
买什么之前都要问一下,芙溪心想这孩子是穷怕了。
“我是东京首富。”她展现出了伏黑甚尔没见过的大方,“就算你们想要一座儿童乐园,我也能给你们买下来。”
然后她就真的给伏黑姐弟买下了一座儿童乐园。
整个游乐园的客人只有两姐弟,都不知道该先玩哪一个。
芙溪知道来签合同的樱江不开心,安慰她说:“森先生说过,如果我有弟弟妹妹,一定会很溺爱他们。这是本性,改不了的,你不用在意。”
樱江:“……”完全没被安慰到。
“芙溪姐姐。”伏黑津美纪叫她。
“有什么事吗?津美纪。”
“我可以叫班上的同学过来玩吗?”伏黑津美纪望着云霄飞车说,“大家应该也会很开心。”
“当然可以。”
芙溪摆了摆手,安排人去帮伏黑津美纪联系她的同学了。
“我是在补偿自己,唔,小时候的自己吧。”她对樱江说,“我喜欢伏黑家的环境。”
樱江无言,据她的了解,伏黑甚尔与他的前妻都对子女疏于照顾,连三餐都不饱,更谈不上什么良好的家庭环境。
森鸥外虽然某方面很渣,但把芙溪养得很精细,也极其重视对她的培养,因此她就算现在正式接手德川财团,在管理方面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芙溪:“你也觉得伏黑甚尔很糟糕吧?”
樱江:“这个‘也’字用的很有灵性。”你不是自己清楚么?
“其实如果他不想变糟糕,也可以很有担当。”芙溪转头看向旋转木马,那东西她坐上去肯定会摔,所以她从来没坐过。
但她看伏黑甚尔坐过。
很难想象,那样嚣张跋扈的浪子,也有心甘情愿坐上旋转木马亲子同乐的时期。
那是她在伏黑惠家中相册里看到的场景。
相册表皮有些磨损了,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伏黑甚尔和妻子儿子的合照。
当时伏黑惠还是个婴儿,被父母两只手一起抱着,两个大人都在笑,连带着婴儿惠看上去也很开心。
他们坐在马戏团的旋转木马上,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伏黑甚尔的脸上有着现在几乎已经绝迹的阳光健气。
初为人.夫和人父的他也不做杀人放火的勾当。
看吧,只要他想变得靠谱,他会比谁都靠谱。
那张照片太过生动,芙溪用手机把它拍了下来,做成了待机画面。
“他会变成一个好男人的。”她告诉樱江。
对方眼底的漠视和不认同,芙溪看得懂,没人会相信伏黑甚尔会变得靠谱。
不能怪别人,伏黑甚尔大部分时候的表现都是负面消极的。
真有意思,在来这里之前,她还想过取代伏黑甚尔照顾伏黑姐弟,现在那个歹毒的念头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咳咳咳——”
肺部传来一阵疼痛,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来不及拿手帕,直接伸手捂住了嘴。
“……血。”旁边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
芙溪低下头,看到伏黑惠呆呆地看着她,血正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流。
“是西瓜汁。”芙溪冷静地说道。
伏黑惠没那么好骗。
“你说谎。”
“……”
“你生病了。”
“小病而已,吃点药就好了。”
芙溪伸手去口袋里拿药,她存的药不多了,哪怕是算上太宰治前些天送来的那瓶,也不够再吃半个月了,所以她这两天没有吃。
严格意义上来说,森鸥外给她的药不算是药,更像是毒。
天与咒缚对她身体造成的伤害不亚于与幸吉,但只要服药,她就能勉强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水平,药吃的越多,她就越有短暂的精力,代价是她只能活十几年。
完全是压缩生命的长度,来换取生命的质量。
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森鸥外才想要让她完成天与咒缚的回路,从束缚中解脱。
但,她真的会从束缚中解脱吗?
‘我期待着的芙溪酱。’
‘你会像我一样,一生都为mafia和横滨效命。’
即便真的得到健康长寿的身体,留给她的,恐怕也只是无止境的压榨。
没有个人私欲,只有集体利益。
她欠森鸥外的,要用一生来报答,这是高于天与咒缚的,道德上的束缚。
……到死才止。
*
芙溪决定去找伏黑甚尔。
他们之间需要静下来谈谈。
伏黑甚尔把她拉黑了,她换了三个号码之后,他干脆彻底关机。
芙溪不免想起了最优解,只需要她发一封邮件,告诉伏黑甚尔她时日无多,他必然会见她一面——讨要他的十亿美金。
但她不想。
于是她去找了孔时雨。
“伏黑这个人脾气很倔,跟驴子差不多,要过一阵子才会好。”孔时雨从堆积如山的工作中抬起头来,“芙溪小姐,你再等两个月吧。”
“等不了。”她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孔时雨先生,拜托你了。”
“……我。”孔时雨并不想告诉她,他其实是知道伏黑甚尔下落的,可要是告诉芙溪,事后肯定会被伏黑骂。“我有点搞不明白,伏黑这个人浪习惯了,也挺自由,你为什么非要……管着他?”
芙溪抿了抿唇。
“不是管。”
“嗯?”
“是想让他换一种适合他的生活方式。”
“你比伏黑更懂他自己?”孔时雨被芙溪的自说自话气笑了,“小鬼,你太自以为是了。”
哪怕可能会被芙溪打一顿,他都忍不住要吐槽。
“伏黑又不是小孩,他是成年人,他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孔时雨先生,你和伏黑认识多久了?”
“十几年吧。”孔时雨撇了撇嘴,“比你久多了,所以劝你不要企图管他。”
“那你看过伏黑坐旋转木马吗?”
“……呃。”孔时雨脑补了少儿不宜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哪个富婆的恶趣味,不过价格到位,伏黑会骑吧。”
“你没看到过,所以你不知道。”芙溪按下手机侧边键,看了一眼待机画面上的一家三口,“伏黑他总会长大的。”
等到那时,他就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并以那样的方式活下去。
长大这个词用来形容三十岁的伏黑甚尔,孔时雨感到离谱,让伏黑甚尔本人听到肯定也要爆炸,但看着芙溪忧伤的侧脸,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笨蛋,他在心里骂了一声。她不是第一个要玩浪子回头游戏的人。
在她之前,也有过不少女人想要改变伏黑甚尔,想让他不当术师杀手,戒掉赌博,圆滑一点活着。
但至今没有人成功,伏黑甚尔被弄烦了,就把她们甩了。
他只想要钱,只想玩,别人却和他谈感情,想要改造他。
这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孔时雨试探地问道:“你该不会对他认真了吧?”
“是。”
“……”
差了十几岁的年纪,竟然也能——真不愧是伏黑甚尔,魅力真大,呸!对小鬼出手,太不要脸了。
就在孔时雨准备劝芙溪放弃,去找同龄人玩的时候,又听她说:
“从小到大,所有的事都是森先生为我选择的。”
哪怕是不在森鸥外身边,他的最优解也无时无刻不影响着她。
“我想自己为自己选择一次。”芙溪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不会强迫伏黑。”
“请你帮忙,孔时雨先生。”
“……我很在意甚尔的未来。”
连伏黑都不叫了,改叫甚尔了。
孔时雨叹气。
“你去吧,哭鼻子可别怪我。”
他抽出一张纸,写下了一个地址,心里思考要不要换一个门面店,省得再摊上这两个麻烦的家伙。
*
伏黑甚尔这些天本该过得很潇洒。
芙溪的电话一律不接,家里的事一律不管。九十九由基就是他的人形atm,攒了几年都工资都被他挥霍干净了。
但他也没有很潇洒。
他让atm给他租了一间房子,整天窝在床上喝酒抽烟看赌马,比中年的失业大叔还懒散。
九十九由基叫他出门兜风,他也不去。
“你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呢。”伏黑甚尔扔了一根香烟给九十九,“我知道你想研究什么东西。”
他知道九十九由基不是贪他的脸和身体,而是另有企图。
九十九由基:“你打算帮我吗?”
“让我当小白鼠也可以。”伏黑甚尔伸了个懒腰,“等我赌马连赢三把。”
“……”这怎么可能。
望着九十九由基无语的脸,伏黑甚尔心情大好。
“去点个午餐吧,我饿了。”
“伏黑君,我还是去暗杀那些赛马吧。”
门被关上,但窗是开着的,有穿堂风吹过,伏黑甚尔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挨饿。
在他不在的时候,芙溪总是很舍得给他们吃大餐。
那个臭小鬼!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住着?
是啊,为什么?
伏黑甚尔想起自己青年时期刚离开禅院家的那段时间,就是住在这里。
一个人身无分文,没有方向地生活在这里。
呼啦——
风吹起了窗帘。
他睁开眼睛,朝窗边看去,阳台上站着一位少女。
她的面容因为逆光有些模糊,细白的手指抓住了帘布。
上一次,她没有抓住帘布,因此他并没有看清她的脸。
时光在这一刻静静的重叠。
伏黑甚尔掐掉了手里的香烟,手掌撑在枕头上,直起身体。
下一秒,梦幻般的,阳台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甚尔。”
对方的声音很轻,没有平日里的牙尖嘴利。
也不是礼貌疏离的伏黑先生。
他想骂她没大没小。
“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在这里吧。”
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伏黑甚尔看到那道影子也弯了弯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什么真实的刀子,只是观念的不同。最后都会活着,是he。感谢在2021-06-2819:23:29~2021-06-2919: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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