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水温有多高, 余幻晴只能看到水面不停地泛起泡泡，池子边缘一层层白沫。
这泡泡可能并不是高温导致，而是因为怪鱼太多。
余幻晴本来还想着要怎么抓鱼, 下一个洞口的落差很高, 直接跳下去非常危险, 再爬上来也很难。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就看见墨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长长的杆子，杆子尽头是条长长的线, 他正在往线上系水藻。
余幻晴呆滞片刻：“鱼竿？哪里来的，这里还能钓鱼？”
墨九一扬手将杆子甩了下去，接着老神在在地盯着下方, 宛如一个钓鱼多年的老手。
余幻晴小心翼翼地趴在石头边缘向下方张望。
他们此时就像是站在了瀑布边缘，水从脚下流入下游，墨九能稳住身形, 但余幻晴被水冲的时不时晃动一下，爪子只能牢牢抓住石头才能保证不被冲击走。
墨九见她趴得很危险，一把抓住了她后颈将她放到自己背上。
余幻晴愣了下, 爪子抱住他的脖颈, 防护服包裹着的小脑袋继续朝下探去。
钓钩被甩下去, 钩子并没挨到水面，而是垂在在距离水面十厘米的上空, 上面的海藻一晃一晃。那些挤挤挨挨的鱼瞬间长大了嘴巴开始争抢。
海藻似乎对怪鱼有莫大的吸引力, 几十上百只的鱼全都争抢着朝这边游过来, 它们短粗的爪子扒拉着同伴, 瘦小一些的很快被踩下去, 强壮的怪鱼踩在同伴脑袋和身体上张嘴咬住了海藻。
就在那只最强壮的怪鱼咬钩的瞬间, 后面又爬上来另外一条鱼, 直接咬住了前一个同伴的尾巴。
墨九迅速收杆，杆子一口气带了两条鱼上来，鱼被甩到墙壁上又砸在水里，翻了一会肚皮后，两条鱼挣扎着爬起来，试图往下方水里爬去。
远看着还不觉得有什么，近看这些鱼长得更丑了，还有种恐怖片的感觉。
墨九收起杆子，拎着两条鱼后腿要走。
余幻晴赶紧抱紧了他的脖子道：“就这么走了？”
墨九停下动作疑惑地侧头看她。
余幻晴吸溜下嘴，一脸垂涎地发出灵魂质疑：“两条够吃么？”
不是她自夸，她现在的饭量真不错，两条鱼也就吃个八分饱吧。何况晚饭不止她一个人吃，墨九也要的，两条鱼真不够。
墨九：“……”
他把两条鱼绑起脚挂在了墙壁上，手里没有海藻了，他直接揪了根自己的头发。黑色的长发被他的手指灵活地缠成一小团绑在了鱼钩上。
余幻晴好奇地看了一会：“这样能行么？”
“可以。”
果然，头发和海藻的效果一样好，没多久又是一条鱼上钩，这只比前两只还要更大一些。
钓完了鱼，墨九顺手将鱼竿也挂在了墙壁上，余幻晴这才发现墙壁上原来被挖出一个凹槽，刚好能将鱼竿卡进去。
“这些都是你弄的？”
仔细看墙壁，还有一些凸起，像挂钩一样，两侧都有一些凹进去的小格子，刚好可以放东西。
余幻晴打开防护服，伸爪摸上去，外面温度果然很高，爪子能感觉到一股热浪，毛毛都要被烧焦了一样。
她适应了一下，爪垫在墙上摸到些粗糙的纹路，不像是石壁本身自然形成的，她凑过去正想仔细看看，墨九已经背着她朝前走了。
“嗯。”他简略回道，一条手臂往后托住海獭不让她掉下去，一只手里拎着三条鱼，简直就像个单身带娃还要养家的老父亲。
余幻晴没有注意墨九现在的情况，爪子一直摸着旁边的墙壁，很奇怪，墙壁上一直能摸到那种不像自然形成的纹路，可肉眼看上去又什么都没有。
也可能是爪垫不如人手敏感，是她感觉错了，或者这些就是自然形成的，毕竟这个世界如此不同，会出现这种纹路也很正常。
专注想事情，她没注意到石壁尖角，爪垫一不小心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血瞬间涌出。
余幻晴等到疼才反应过来，立即收回爪子，比她更快一步的是墨九，他已经将三条鱼甩了出去，单手将海獭从背上转移到怀里，拉起她正流血的爪子。
墨九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脸色很凶很生气的样子。
两人的嗅觉都很敏锐，能闻到清晰的血腥味。
余幻晴缩缩脖子，细声细气地嘤了一声。
血还在流，快要滴进毛毛里了。如果沾到毛毛上，清理起来也很麻烦。
余幻晴正打算将舔舔爪子的时候，墨九猛地低下了头。
血瞬间消失在他口中。
余幻晴目瞪口呆地看着垂落在手腕上的黑色头发，整条手臂都僵住了。
这么言情小说的桥段，如果她是女主角，现在应该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指，然后心跳加速羞涩到全身泛红之类的。
但可惜，她是一只獭，重点是，是一只正在饿肚子的獭。
余幻晴很想关注自己的爪垫的，毕竟它关系到自己未来一段时间能不能捕猎，能不能理毛等一系列事，可她现在全部心神全都被地上不停蹦跶的鱼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三条鱼被扔到了水里，正好墨九脑袋垂下，长长的头发也大半落进了水里，三条鱼扭动着朝他的头发靠了过来，又大又丑的鱼嘴啊呜一下咬住了他的头发开始咀嚼起来，吃得速度相当快。
这场面实在是太离奇太恶心，余幻晴忍不住为墨九的头发担忧。
她伸出另外一条爪子去扯他的头发，没想到这些鱼咬得还挺紧，扯也扯不出来。
余幻晴碰了下墨九，提高了音量喊道：“快，你的头发被鱼吃了！”
墨九舔掉嘴里的血，一嘴尖牙露出，嘴角翘起却不是在笑，平日被压下去的邪异感再次出现。
不过这种表情很快消失变成了无语，他抬起头，看到发梢上坠着的三条鱼。
余幻晴正等着他怎么把头发给薅出来，就发现他爪子一伸，被鱼咬住的头发贴着鱼嘴直接断掉了。
那可是好大一截头发，说断就断了。
余幻晴心痛到快要滴血了，简直比自己受伤还要心痛。
“怎么剪了！就不能薅出来么？！太可惜了。”
墨九面无表情地答道：“脏了。”
余幻晴：“……”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墨九还是个洁癖。
拎起鱼，这次墨九的速度突然加快，不过片刻就回到了最外层的洞穴，随意把鱼仍在了角落，他小心翼翼地将余幻晴放下，拎过了放在一边的医药箱。
余幻晴躺在水面打算把衣服脱掉，爪子还没抬起来，墨九已经迅速接手了她的工作，帮她把防护服脱了下来。
做这些的时候他始终一言不发，表情也带着丝凝重。
余幻晴感觉自己就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宝宝，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她用玩笑地口吻说道：“不用帮忙，我可以的，就是划了个口子而已，又不是截肢了。”
墨九骤然停下动作，眼神凌厉地盯着她，比第一次吓唬她时还要更凶。
其实不怪墨九这么重视，这伤口就算是放在外面，如果让那些人鱼看到了她受伤，行为说不定比墨九还要更夸张，恨不得把她放在真空里，什么都不让她碰。
余幻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屁股往后挪了挪，完好的那只爪子摸上自己的头顶小声道：“上次受伤这么严重不也没事，这伤口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墨九默不作声地将她的爪垫给包成了木乃伊，缠得完全动不了。
就一道指甲长的小伤缠成这样，余幻晴不敢再说了，生怕他直接连自己一起包起来。
接下来她就被安置在石台上好好躺着，墨九什么都不让她做，带着三条鱼游了出去，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回来，回来时他手里端着两个盘子。
那盘子就是她今天买的那些。
盘子上堆满了已经烤好的肉，刚烤好的鱼肉散发出极其浓郁的香味。
墨九将她抱回水面，把堆得满满的大盘子放在她肚皮上。
余幻晴被肚皮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嘤了一声，这三条鱼至少两条半都在她这个盘子里。
“你的让我看看。”她用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护住盘子，另只爪子抓着墨九的手臂探头去看他的盘子。
他已经吃起来了，看不出来盘子里原先有多少，但这会剩的并不多。
“你是不是把肉都给我了？你老吃这么少怎么行。”说着爪子迅速抓住自己盘子里的肉往墨九那里放。
先前吃饭都是生啃，现在用爪子抓了一下才发现可能有点不干净。
余幻晴在毛毛上蹭了下爪子：“我刚刚洗了，很干净的，你别嫌弃。都吃掉不能剩。”
墨九默然无语地看着沾了一些毛毛的肉，他细心地将上面的肉给挑了下来，倒没有嫌弃地塞到了自己嘴里。
余幻晴这才放下心来，一脸享受地开始享用晚餐。
跟上午吃到的一样，这些肉细腻滑嫩，还带着一点熟悉的烟火气，实在是太好吃了，这种肉质如果做成酸菜鱼或者番茄鱼肯定也超级好吃。
余幻晴一边吃一边幻想着前世吃过的美食，口水顺着下巴落了下来。
墨九刚吃完自己的就看到她这个模样，上午馋的流口水就算了，怎么现在东西吃到嘴里了还流口水？
他从后面轻轻碰了下余幻晴被包扎结实的手臂，这么小的伤口又及时上药了，应该不会感染。
伤口感染会变傻，本来就有点傻了，不能再傻了。墨九有点担心。
余幻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满意足地就着海藻吃完了一整盘子食物。
吃到最后她已经快要塞不下了，也无力再想什么酸菜鱼番茄鱼的，拍着胸脯打了个响亮的嗝，饱嗝里全是肉味。
余幻晴低头趴水面喝了口水仔仔细细地漱了口，哈了口气闻闻自己的味道。
新买来的海水净化器很好用，也不用怎么安装，打来直接扔水里就能对一定区域的海水起作用，现在山洞里的水清了不少，味道跟外面差不多。冰川附近的海水没有那么腥，很清冽。
墨九将盘子收走，不知道放哪去了。
现在墨九在家里负责捕猎做饭洗碗，有时候还帮忙梳毛按摩。而余幻晴只需要躺着吃饱等饿，过得是神仙日子。
她瞅着墨九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幸福地嘤一声，下意识想抬起胳膊舔毛，没想到张嘴吃了口纱布。
艰难地单手给自己清理，还没挠完墨九就回来了，迅速接替了她的工作。
余幻晴趴在水面上看他沉静的面容，趁机问出了憋了一上午的疑问。
“我在墙壁上摸到了一些花纹，好几个山洞的墙壁都有，那是自然形成的么？”
墨九的动作顿了下，他没想到海獭这么敏锐会发现这个。
确实不是自然形成的，那都是他刻下的。
就如同人鱼有自己的独特文字一样，鲛人也有。
没有同伴，找不到回家的路，墨九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困在这个世界了，他在山壁上刻下自己的经历和过往的事情，让自己不要忘记家乡。
只是因为刻法不同，肉眼几乎很难看到纹路。
“嗯。”面对余幻晴的疑问，他淡淡嗯了一声。
余幻晴看得出来他不想多说，便没再继续问。
手上的小伤口果不其然隔天就结疤了，她趁墨九不在偷偷拆掉了纱布。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疤掉落，爪垫光洁如新，完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余幻晴将爪子举到墨九面前兴奋地道：“你看，我就说很快就好了。”
因为爪子举得太快，爪垫一下子就戳到了墨九脸上。
余幻晴愣愣地用爪垫在他脸颊上按了按。
墨九不经意地挪开脸颊，嘴唇划过爪垫。
余幻晴蓦地瞪大眼睛，刚刚爪垫是被亲了？！真的被亲了！
墨九亲了一下后就迅速地潜回了水里，余幻晴抱着爪子傻笑了好一会，又抱着爪垫在上面亲了一下。
现在墨九是越来越会了。
距离上次直播又过去很多天，今天爪子好了，余幻晴心血来潮地又直播了一次，依旧没什么事做，她就躺在水面上跟观众闲扯，硬是扯了一个小时。
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她突然看到了不少观众在感慨一件事。
“主播是不是长大了很多，好像进入成年期了。”
“也算是看着小海獭长大吧，好感慨。”
余幻晴惊愕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确实比刚穿来的时候要大了不少，肚皮的能放的食物也多了，平时她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些。
母亲不在身边，又不在族群中，没有其他海獭可以参照，若不是观众说出来，她还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
有观众发现她进入成年期之后都有些悲伤。
“自私地希望海獭成年后不要回到族群中，我记得海獭四季都可以进入繁殖期，虽然也想看小海獭，但是不要，不想看到晴晴和雄性海獭在一起。”
“是啊，雄性海獭好讨厌，万一晴晴受伤了可怎么办！”
“你们都别担心，晴晴不是跟一条人鱼住在一起么？她都有人鱼了。”
“对啊，人鱼好，虽然没有小海獭看了，但是安全最重要！突然不嫉妒人鱼了，希望他好好对我们小海獭。”
闲聊的时候余幻晴说过自己的小名，因此粉丝们也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她挨个看完评论后有些哭笑不得，别说人鱼们对雄性海獭有阴影，她也有阴影，就算进入繁殖期她也不打算找同族。是人鱼不好看不香么？找什么雄性海獭！
“放心，我没有找雄性海獭的想法，我们家人鱼很好，我很喜欢。”余幻晴弯着眼睛笑起来，第一次正面回应了墨九的存在。
刚刚还在热切讨论的观众们听完后集体静默了一分钟，接着全都化身尖叫鸡。
“说什么不嫉妒，我嫉妒的要疯了！！！啊啊啊啊，到底是哪条人鱼，出来我们决斗！”
“心碎了，真的心碎了。”
“海獭是不是可以拥有多个伴侣？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他可以，我也可以。我尾巴长一米三，鳞片颜色鲜艳光亮，身材健硕，上过八年学，学历高等，会唱歌跳舞种珊瑚，带出去绝对不给你丢人，晴晴可以看看我么？”
“晴晴，我我我，我上过十二年学，坐拥一片海域，海胆研究专家！你想吃什么海胆都有，就算要吃章鱼味的海胆我都可以研究出来！”
于是之后的评论全都变了调，变成了自荐枕席，各种条件优厚的人鱼和其他动物疯狂刷屏。
余幻晴不由庆幸，还好墨九看不懂评论在说些什么，也庆幸他现在不在身边。
但这念头才刚转过，就发现墨九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她身侧，正立在一边静默地看着那些评论，表情淡淡。
余幻晴一激灵，吓得失手直接关掉了直播。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一会。”墨九道。
“那个，我刚刚在直播，跟观众互动。你没看到什么吧？”
墨九扯了一下嘴角，表情古怪。
余幻晴感觉脊背的毛毛都竖了起来，赶紧解释道：“就是闲聊，他们随便说说，你别在意，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
墨九歪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游走了。
余幻晴盯着他的背影发呆，过了会才想起来，嗯是什么意思？是对她最后那句话的回应？
除了你别人我都不喜欢，他说了嗯。
余幻晴使劲搓了搓脸，刚刚好起来的爪子这么用力还有一点疼，她舔了舔爪垫，觉得自己这是表白被接受了。
墨九算是头一次正面回应她。
乐了一会才想起来刚刚因为太过激动，直播关的太快，观众估计都懵了。
余幻晴赶紧重开了直播，跟懵逼半天的观众道歉，又闲扯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小时里，她显而易见的很开心，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
等到直播结束后，余幻晴快乐地在水里翻滚了一圈。
但快乐完她就想起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已经完全脱离幼崽期了，她的母亲当初抚养幼崽的时候很尽责，一直到一岁多才让她离开。
大部分海獭母亲抚养幼崽都是六个月到一年之间，若不是那时候有雄性海獭出现，他们现在应该还在一起。
余幻晴没什么记忆，也不知道那只雄性海獭是不是她这个身体的父亲，如果是父亲，那她真有点接受不了。
现在她已经有能力有条件可以回去看看了，一旦起了这个念头，她就立即坐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过去寻找。
也许他们还在那片地方。
余幻晴打开海图仔细查了查，按照当初自己逃走的方向推算出了一个大致的海獭族群位置。
按照她现在的速度，约莫游个两三天就能到达了。
先前定制的海獭房昨天傍晚已经到了，现在在山洞里没撑开，海獭房也有前行模式，速度跟她游得差不多，能省很多力气。
当然如果墨九愿意带她去，半天就能到达。
她就是想确认一下母亲是不是还活着，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有钱了，如果母亲有什么困难她也可以帮忙。相处的短短两天她对这个母亲不说有多深的感情，但挂念还是有的，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爱护和保护之意。
余幻晴在隔壁洞里找到了墨九，他正靠在墙壁边睡觉。
极少能看到他休息，余幻晴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墨九很警觉，她才刚靠近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余幻晴开口道：“我有件事想你帮忙。”
“什么？”
“我想回海獭族领地看看我的母亲。我离开领地是个意外，我母亲那时候受了伤，我被几只海獭追，慌不择路地就到了这片陌生海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现在我有点能力了，想回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墨九点点头，二话没说地就往外游。
“走。”
余幻晴愣了一下才跟上，经过外侧洞口时，墨九顺手将防护服取下来示意她穿上。
穿好防护服，两人很快出了山洞。
墨九将海獭背在自己背上，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楚周围游过的鱼，等到两人游出好一会，余幻晴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是，这说走就走了？她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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