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在想什么,鲛人王自然不知道,不过却再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只能微微垂下眼帘,道:“你猜得不错,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这里有媪鬼,也知道地下埋着尸体。”
见他承认了,安澜便退了半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鲛人王见状,微不可查地吐了口轻气。
安澜说:“你要不要一口气交代清楚,不要让我跟审犯人似的一句句问,行不?”
鲛人王似乎被她噎了一下,但仍旧不愿意说出实情,沉默着在心中衡量。
安澜由着他思量,之后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重新开口,循循善诱:“你们有难言之隐,我们也不便勉强,只是你既然将我们引过来,定然有你的目的,你不说,让我们怎么帮你?”
鲛人王抬眼看向安澜,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她怎的如此敏锐,连他心里最隐秘的心思都能窥探得知。
他踌躇片刻,这才说道:“是巴力神,是巴力神降下神示,让我将你们引来。”
巴力?这又是什么?
问题接踵而来,疑团越来越多,她有预感,再继续问下去,事情会越来越复杂,他们似乎无意中被牵扯进了某个阴谋中,而如今,他们就像踩在沼泽地上,进退不得。
然而,她的人生只能进,不能退!
这次无需安澜多言,鲛人王已经解释清楚了巴力的事情。
原来,巴力是鲛人族的精神图腾,是他们的神,据鲛人王所说,他们不管做什么,都会求问巴力神,请求神示的指导。
然而安澜却越听越不对劲儿,问鲛人王道:“那你们是怎么求问巴力神的?巴力神又为什么让你引我们过来?”
鲛人王说,他们设有一座邱坛,坛中供奉了巴力神的神像,他们平日里就是在邱坛中求问神示,而巴力神为何让他引他们前来,他却不知道原因,神的指示他是不敢置喙的。
这时甲莎莎问:“可是这里四面环山,中间只有一潭死水,神像供奉在哪儿呢?”
安澜点头,与甲莎莎有相同的疑惑,一起等着鲛人王回答,却听他说:“巴力神像在山中,那是我们的圣地,外人不能进去。”
不能进去,可是她对那所谓的巴力神却很感兴趣,当下问道:“巴力神既然让我们到了这里,定然是想见见我们的,不然何须好意引我们过来,我看,你还是带我等去拜见一番吧,也好让我们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瘪嘴,然而若不这样说,鲛人族怕是不肯妥协的。
她本以为搬出巴力神,鲛人王就会松口,却不想听他说:“不用了,我行动之前,巴力神已经降下神示,只让我转告你们,速速离开此地为好。”
离开?想打发他们走?安澜心中惊疑更甚,这巴力神到底是人是鬼,竟然想这么容易就把她们打发了?他们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
安澜带着审视的神情看向鲛人王,问:“巴力神让我们速速离开,那你们呢?”
鲛人王倏地抬眼:“你什么意思?”
“哼,”安澜冷笑一声,“鲛人王,你就别在这里装腔作势了,巴力神让我们离开自然有他的目的,难道你们鲛人族就没有怀揣私心?你最好现在老实说清楚,别真的等我们走了,你才后悔。”
这时,鲛人王身后的一个鲛人上前一步呵斥道:“你这个外族女人在胡说什么?!我们鲛人族对巴力神真心供奉,日月可鉴,怎会有私心?!你不要血口喷人!”
“啧啧啧,没有私心?”安澜的眼神越过鲛人族,寻到他们身后的污水潭面,冷笑道,“这污水潭中的滋味,好受吗?你们还想在这种臭气熏天的污水中生活多久?”
安澜话落,鲛人族蓦然沉默了,显然被安澜的话戳中了痛处。
安澜见状,继续出言相激:“你们的巴力神可有告诉你们,你们还要在这污水潭中苟且偷生多久?一年?十年?百年?还是一辈子?”
鲛人族闻言皆怒目相向,安澜却不以为意,若不以言语为利器松懈他们的心房,她如何能见到那所谓的巴力神,又如何能得知那巴力神到底是人还是鬼?!
约旦星上群鬼遍布,鬼气森然。
虽然鲛人族身上没有明显的鬼气,但那巴力神呢?她不去看看,怎么安心?
外面那么多人,可不能白死了!
不错,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半颗星球都埋葬着死人,让她怎能不心惊,就算是个白痴,也会猜疑这些人的死因。
再加上,这地底下滔天的怨气越来越重,似乎随着她踏上这颗星球起,就在蠢蠢欲动,这股怨气似乎在告诉她什么,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限制,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像哑巴似的干吼。
这吼声,震天动地,让她的心房都为之战抖。
那哀嚎中弥漫的浓烈怨气,熏得她头晕目眩。
然而,周围的人,似乎都不能与她感同身受,就连这鲛人族也只能听见冤魂的声音,因此心里害怕,而不能感知其中情绪的万一。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她知道,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她有预感,那巴力神与外面的尸体之间,定然有所关联,只要见到了巴力神,也许有些疑惑就能迎刃而解了。
这时,鲛人王道:“巴力神自有巴力神的用意,不用外族人操心!”
安澜闻言看去,见他额间鬓角青筋暴起,明明盛怒却极力压制,这正说明,他被她的话所触动,她想了想,试探道:“如果我们能解你们的燃眉之急呢?”她倒想看看,他们鲛人族是否真的对那巴力神言听计从,从身到心的全然信奉!
鲛人王转脸向她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碧绿光芒,问道:“什么意思?”
安澜看着他,抬起右手,指着他们身后的污水潭说:“我说,如果我们能让你们从此脱离污水潭,重回大海,你们愿意让我见巴力神吗?”
鲛人王沉默了,连同他身后的鲛人族一起,都陷入了寂静中,显然在思索安澜话中的含义。
半响后,鲛人王却缓缓摇头,对安澜说:“见了巴力神,你们又能做些什么?这里早就是一片鬼地,没有丝毫生机,外面那群鬼物,你们能对付吗?你能使万物复苏吗,你能使约旦星恢复往昔风貌吗?连巴力神都做不到的事,你们怎么可能做到?”
他的语气中全然是灰心丧气,对生命的无望,对世界的无望,对未来的无望。
安澜听罢心中不免闷闷的,放缓了语气对他说:“还没试过呢,你怎知我们做不到?”
鲛人王却叹了口气,说:“你们还是快走吧,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
他的语气不再激动,沉静了下来,像早就放弃了,每个字都透着万念俱灰,同时,他身后的鲛人族也深深地埋下了头颅。
这时,天明劝道:“你若有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
鲛人王抬眼,看着他,眼神静默,却明显欲言又止,安澜见了,猜测道:“你们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