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十一。”
亮出名字，方十一安静地坐着，像尊精致的雕像，更像生锈的机器，连眨眼睛这简单的动作都要许久才想起来完成下，若不是探她鼻息，温热的，我都以为这是具女尸。
赵家罪孽深重，竟将人养成这样，连棚外探头探脑的乌鸦都比她鲜活。
我的举动已经算是冒犯，方十一仿若未觉，这大概就是她做队友的好处，不会记仇，不知道记仇。
换成方倩倩，我敢有这举动，直接狗头打爆。
白纸黑字的灯笼无风自摇，胆大的乌鸦掀开了帘子踱步进棚，棚外情况一览无余。
稀疏的白杨树下，数不清的坟包旧碑，半轮雾蒙蒙的月亮往上爬，没有飕飕的冷风也让人心底发冷直哆嗦，这张家村的都什么爱好，弄个祖坟踏踏实实的不好非要葬乱葬岗里，我唏嘘地伸出小拇指，跟老爹带我练胆的地方相比，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还不如棚里的这口杨木棺吸引我。 红绸缠棺，白花罩顶。
这是冥婚的标配。
特别想看看棺里装着的是谁，死的还是活的，我往心里揣了几百只猫爪子，坐立难安，特别需要方十一搭把手，毕竟开棺需谨慎，搞不好就会大祸临头，尤其张家村的都说这是喜丧。
能跟方倩倩过招的，身手都不差，我需要将方十一忽悠上贼船，免得开棺后背腹受敌。
“方十一你从小到大有好奇过的事吗？”
“想不想知道棺里躺着的是谁？”
“我记得你会说话的。”
面对我的十万个为什么，方十一目不斜视地挪窝。
我坚持不懈地绕着她转，始终保持整个人都蹲在她眼皮底下，恐怕八百只鸭字都没有我厉害。
烦不胜烦地堵了耳朵，她想了想又撕了块红绸堵我的嘴，用行动表明了拒绝沟通的态度，说实话，我就没见过跟方十一一样好玩的人，嫌烦就只堵嘴不绑手，等我拿了嘴里的红绸还不是没有用。
“你红绸哪来的？”
方十一扭头望向杨木棺。
像是被揭开封印似的，缺了块红绸的杨木棺更显阴森。
棺身上的缠蛇头大如铜铃，两颗獠牙锋利雪亮，蛇眼歪斜似黏在人身上，走到哪都会被狠狠盯住，恶意扑面而来。
拖残缺红绸的福，这棺不开都对不起方十一的好意，我摩拳擦掌地靠近杨木棺。
放棺盖上的大白花惟妙惟肖，跟长在指头上的白牡丹一模一样，做花的人很用心，每片花瓣都是用细铁丝固定出好看弧度的，尤其是这些细铁丝，全都被拿去在磨石上细细打磨过的，如果在这的是个粗心大意的，保证满手伤还血流不止，准能将大白花染成大红花。
制作白花的布料又是吸水性极好的，细思极恐啊！
小心翼翼地白花从棺盖上弄下来，我又倒吸了口冷气，棺盖是破的，破洞有拇指粗，边缘圆润，像是被特意打磨过的，谁家木匠要是将棺材做成这样保证一天三顿地挨烂菜叶臭鸡蛋砸。
要知道棺破了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情。
应该没有人喜欢住在烂房子里，棺材也是同样的道理，发现这破洞后，我开棺开得越发理直气壮，试图让方十一打下手。
“搭手拆红绸，棺有问题。”
“能给点反应不？”
她不搭理我，是意料中的事。
只是没想到如此坚决，任由我吧嗒吧嗒地说了个寂寞，我还以为提了个很过分的要求。
有件很惊讶的事，方十一竟然从头到尾都变过坐姿，她跪坐在地面上，姿势标准，能放到教科书里当教材，真当自己是雕像了，我特别想问问她膝盖疼不疼地面冷不冷，又不敢。
缠在棺材上的红绸，四舍五入也算棺材布。
被棺材布塞嘴的滋味妙不可言，拒绝体验第二次，我相信方十一的脑袋里压根就没有棺材布的概念。
这时候特别想念二狗子跟方倩倩，至少这两能给个活人的反应，哪怕是被骂被打都成，我边拆红绸边不甘心地找方十一搭话。
“你不像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怎么会在这？”
“老太太的吩咐。”
都做好自言自语的准备了，居然听到方十一的答复，我又懵又惊又喜，跟中了五百万彩票大奖似的，又试探着问了几句。
“她吩咐你什么事？”
“跟着你，找到玉珠，给族长一个教训。”
原来只要提到跟赵老太有关的，方十一才会吱声，还是言无不尽知无不尽的那种，乖巧得让人特别想趁机捉弄她，我猜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捉弄。
掌握了正确的沟通方式，我在她问到不少消息。
族长与赵家的合作，都是各有算盘的，说白了还是跟众仙抬棺墓有关，如今两家因扬山君墓崩塌闹得挺僵，算分赃不均。
还以为二狗子的下落不明让族长跟赵家人闹的，刚想夸句有情有就脸肿了，我听方十一说了前因后果才知道这乱葬岗是族长与赵家的二次合作，她是奉命前来盯着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得通知赵老太。
乱葬岗能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除了乌鸦坟包和死尸，啥都没有，普通人见了恨不得退避三尺，也就张家村奇葩，将祖坟定在这，我笑着笑着突然愣住了。
“这些是赵老太吩咐你能说给我听的？”
直勾勾盯着方十一，看着她点头，我忽觉荒谬，一举一动都被算计得死死的，恐怕连现在拆棺的举动都有人在暗中盯着。
赵家，张家村，就像张看不见的网。
他们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
这棺里的……终究是败给了好奇心，我痛痛快快地拆了红绸，只是没想到红绸一抽，杨木棺直接散了，棺里的尸体竟然是二狗子的。
这怎么可能！
棺材是我亲眼看着族长抬回来的。
妞妞当时还闹着开棺盖进去耍，族长欣然同意，还说蹭点福气，也说过二狗子下落不明，那这棺材里的竟是从哪里来的？
是族长说了谎？
还是我的眼睛耳朵骗了我？
这已经不能只用荒谬形容，我想查看二狗子的情况，被方十一拦住。
她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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