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桶冷水下来,穷哲彻底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可是当他睁开了眼睛,才发觉了自身的异样。那冰水是浇在他的本体之上的,当然穷理也没有例外。但穷哲却能看到完完整整庞大的本体,被放在了不远的另外一个阵法之中,而自己如今的灵体却被单独从本体中撕裂了出来,以人形单独存在,被封锁在阵法之中。
穷哲远远地看见自己和穷理的本体并排这么放着,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穷理的本体是白色的,这他向来是知道的,否则穷理在刚出生的时候也不会被赶出白泽一族,甚至差点被诛杀。可是,他的本体从来都是如暗夜般幽黑,可摆在眼前的这一具本体的颜色,却带着斑斑点点的灰白,乍一看,仿佛是皮肤腐烂了一般恶心。
这根本不应该是他的本体,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告诉穷哲,不会错,这就是他。
他忽然想到些什么,看向在一旁的穷理,“是你?”
穷理哈哈大笑,“是,我喂给你吃的那些药,就是要把你变成我的样子。穷哲,我说过,只有你才是我的同类。”
“你给我用的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就是把我的血喂给了你。”穷理哈哈大笑,“当年那些人想要杀我,就是绑着我想把我的血放干在水里。哪晓得,我的血有剧毒,这血流进了河里,他们又喝了那河水,就都毒死了。”
穷哲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修炼邪力?”白泽的血并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并非是同族血脉,那些血就是剧毒,只有同族血脉,这血才会带有补充灵力之用。穷哲想起自己服用了益灵丹之后,体内两股力量相互冲撞,才隐隐明白了些什么,益灵丹只能增加自身的灵力生成速度,换言之,增长的只能是自己的灵力。他自己的修炼路数向来正派,不可能出现邪力相冲之象,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穷理吐出舌头,微微舔了舔嘴角,“邪力?何为邪力?与你不同的就叫做邪力?穷哲,我说过了,你我才是同类。”
“我懒得与你争辩这些,生死在即,明白与否早就无关紧要了。”穷哲看着南宫拿着一把匕首走进阵中,对着两具白泽本体开始来回比划,旋即一刀落下。
“啊!”穷理疼得厉声嘶吼起来,“该死的南宫!只要我离开这里,必然将他碎尸万段!啊!”
那把匕首并非是普通匕首,乃是狼牙刺,刀刃之上带着十余根约半寸的尖刺,这一刀下去倒是还好,可怕的是,南宫用刀深入血肉打断肋骨,然后剜出断骨。一个人知道自己要死是一件事儿,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而且,若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受刑而死,那可当真是惨绝人寰。
“你我还能离开这里?”穷哲看到这刑罚,也是心有不忍,这坊间传言,白泽浑身雪白能说人言,这两具白泽的本体,南宫自然要拿穷理开刀。何况穷哲的本体,看起来已经是病入膏肓。
南宫从伤口里取出断骨,又用罐子取了满满一罐子的白泽血。
整个过程,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但穷理已经疼得面目狰狞,骂声不停。
南宫已经得到了允诺玄主之物,便将骨血用匣子装好,吩咐人带去给玄主,又教人取来净水洗净沾满鲜血的双手。再用自己的血滴入祭坛之中,祭拜天地。
穷哲静静地坐下来,南宫已经取完了骨血,下一步便是要镇压本体,诛灭灵体。他轻轻闭上眼睛,面对生死,他以为自己能看得很开,可当真知道自己要死了,却发觉其实自己一点都不想要死。这一生他还是留有许多的遗憾,遗憾当年没有好好孝顺侍奉父亲,遗憾没有好好对虚紮,也遗憾,没能完成自己的夙愿。
他闭上眼睛等待最后审判的来临,却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闭上眼睛,却想到的都是虚紮。
她的音容,她的眼泪,她的无奈,她的怯懦,她的自卑,每一件事情都深深印刻在心里。
他答应过要好好对她的,可他还没有将他的心全然捧出给她,还没有完成对她的承诺,陪着她走完一辈子。
他和虚紮之间并没有多少轰轰烈烈的冲动,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也喜欢日子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过下去。
可是他是白泽族人,他身为神兽血脉之后,注定这一生总要面对大风大浪,跌宕起伏。当年白泽一族被灭,他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舒了一口气,他隐姓于狐族,也是想要挣脱往日里的责任和束缚,想做一个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人。
只是从此以后,白泽一族是真真正正要绝灭于世了。
他不知道,若是他死了,往后见到白泽一族的族人,该如何言说,又该如何面对。
南宫的符咒没入阵法之中,在阵法的头顶形成了一朵庞大的雷云。那滋滋的声音在黑色的云层中酝酿,天雷应声砸下。
穷哲想,虚紮,如果有下一世,他一定要加倍对她好,以弥补这一世的遗憾和愧疚。
虚紮,对不起,终究还是要丢下你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早就离我而去了。
穷哲笑了。
第一道天雷砸下,穷哲的身形动了动,那天雷之中带着镇压之力,借天道之力,诛灭白泽,南宫的确能立足于世间,总有他的道理。只是能借天道之力,终究也会被天道之力所灭绝。
这一道理,白泽一族体会过。
而再后来的岁月,也被穷哲一语中的。
南宫一族崛起于天道之力,毁于天道之力。因果轮回,都是一样的。
第二道天雷砸下,穷哲的灵体已经开始消散。
穷哲抬头望天,三道天雷,从来是一道比一道厉害,最后一道落下,本体镇压,灵体消灭。
“轰”的一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一切就要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