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里回去之后,齐居倒是很快就缓过神来了,杜袭沉默了好几天,才重新开口说话。
但自那之后,李爷爷就透露出了一点想留了杜袭和齐居的意思,李三婶儿是个会来事儿的,既然李爷爷表了态度,也不忌讳说齐居和杜袭的事儿了,偶尔同邻里的婆娘们也会聊一聊齐居和杜袭,也没说跟人贩子有关系,怕有些话传出来不大好听,叫人听了觉得晦气。只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因为战乱,没法子只能来投奔李爷爷,中途遇见过几个坏人,打得身上都是伤。
村庄里的妇人们也都自己有孩子的,大多都疼惜娃,一听这么小的孩子过得这么惨,加上李三婶儿经常夸奖孩子们懂事儿,也都多了几分好感。李爷爷又是村子里名望高的老爷子,平日里处事公正,说一不二,大家也就渐渐接受了这两个孩子。
路上若是碰见了,也会打个招呼,给点小零嘴什么的,有几个孩子一开始还排斥杜袭和齐居,因为外来的孩子,从前不认识。不过好在杜袭人长得好,嘴巴也甜,被排斥了也没不高兴,反而笑嘻嘻地喊人。
没过多久,那些孩子们也觉得欺负他太没意思了,反而渐渐接纳了他们。
齐居就跟着李爷爷学采药、炮制药材,偶尔看点小病把脉什么的,三年下来,竟也有小成。
杜袭除了卖力气,也跑遍了整个名谷,将这里的地形山水摸得烂熟于心。便是附近的两座山也都找遍了。
又是一年过年的时候,齐居还问过杜袭,“什么时候能回去?”虽然在军营里面有些艰苦,但是好歹每年交季的时候都能收到宫里送来的信和衣服,每当李奶奶给他做衣服的时候,他总能想起远在宫中的母妃。他们出来之后就已经断了和军营里的联系,为的就是能够彻底埋伏下来。
现在他们算是完成了一半的目标,可剩下的一半却还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进行。
杜袭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知道很不容易,但是咱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而且一个好的细作,本来就是把自己隐藏在众人之中。”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绢,“我跟爷爷说帮你画点地图,这样能帮你在山里采药不会迷路,爷爷答应了,而且还帮我一起画,你看这里就是你的采药图。”
但杜袭画这些图绝对不是真的为了给他好采药。
三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杜袭还见过了李爷爷的二子,就是在军营里效命的李骁。
李骁回来瞧见这两个孩子,也是喜欢,他常年在军营里效力,先是在北地,后来是关中,现在回到了名谷。
但他从军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也从翩翩少年儿郎成了带着沧桑的中年大叔,这么多年过去了,建功立业,也成了军营里的一把好手,倒是也不是完全没有遗憾。
他只顾着建功立业,却没能成立家室,没能留下后嗣,更是叫自己的父母成日里忧心忡忡。
这大概是他最对不住父母的地方了。
李爷爷李奶奶年纪大了,心中盼望着孙子的心愿也是一块心病,但李骁自认大抵没这个命数。一开始听说父亲认了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在家中承欢膝下是有些不大高兴的,孩子虽然不算写入家谱的李家人,但每日相伴,也算是生出了些许感情。
李骁回来看见两个孩子诚实善良,伺候两个老人家也是尽心尽力,没有半分松懈。
尤其是李爷爷年纪大了,病痛越发多了,两个孩子,一个煎药,一个到山里寻好的鸡鸭要给爷爷补身子,李骁瞧见,带着杜袭去抓野味,却发现杜袭天生有点力气,一个女孩子抓起山上的野味来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也很吃惊。
杜袭只说来这儿学的,爷爷和奶奶都喜欢吃,就跟村里的猎户学了两手,现在已经能抓兔子和野鸡了。
李骁也不疑有他。
而第二次杜袭见到李骁的时候,是爷爷去了的时候。
李爷爷去的时候很安详,享年也有七十,按着时人的观念,也是长寿了。
原本这村里人都以为李爷爷三年前就该去了,因为身子的确是每况愈下,自从两个孩子来了之后,才因为欢喜,多活了这些年岁,但最终还是去了。
李奶奶见老伴儿走了,第二天也睡着去了,两个孩子在葬礼上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齐居和杜袭并非是全盘演戏,却也带了七分的真心。
虽然李爷爷在最初的时候也多番试探过他们,但这三年来也是一心一意对他们好。
有时候杜袭心中还会有几分愧疚。
李爷爷真心待他们,但他们本来就是存着欺骗和利用的心情来这个村庄的。
村子里的人待他们都不错,有什么地方也都尽力照拂。
杜袭是有动摇过的,几次都想坦白自己是个骗子的事实,但最终都忍了下来。
李爷爷临走之前捏着她的手,将当初他们从士兵们身上偷来的银子还给了他们,“这是那时候你刚来,你奶奶从你们衣服里洗出来的银子。我和你奶奶已经养不住你们了,将来你们还要靠自己。”
杜袭忽然就哽咽了,“爷爷,其实你知道我们是骗你的对不对?”
李爷爷笑了,“你们两个半大的孩子,便是真的会骗人,又能有多少骗人的本领。但我不问你们是谁,这三年来,我知道你们还是好孩子,当初的谎话大抵是真有苦衷吧。”
杜袭抓着李爷爷的手痛哭起来,“爷爷,我是真的喜欢你和奶奶。”
李爷爷揉了揉她的脑袋,力气很轻,“哎,真是不中用了,竟然连摸摸你都没力气了。”
李骁跪在父亲母亲的坟墓前,也是充满愧疚,最终他对着杜袭和齐居两个孩子道,“你们愿不愿意跟我?”
杜袭抬头看他。
“父亲母亲最后的时光都是你们陪着的。往后我会照顾你们的。”
齐居沉默半晌,对着李骁鞠了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