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君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周安青坐在喜床上不肯挪动,喜娘还没把喜床收拾掉。
应苹看见充君回来了,“我说的是真的,不信的话,你问哥哥,是不是这样?”
喜娘一脸茫然地看着充君,充君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喜娘。趁喜娘背对着自己,应苹赶紧对自己的哥哥使眼色,让他点头。
充君看着应苹这样子,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但还是对喜娘点了点头。
应苹立刻道,“是吧是吧,我绝对不敢骗您的,这事情哥哥很早的就嘱咐过我了,我才不敢让你收了这喜床的。”
“可从前……”
“是,但是今天我哥哥成亲,凡是都让他高兴最重要。何况这些东西本就是希望讨个彩头让新郎新娘早生贵子,这多放一个晚上,指不定就更有用呢,是不是?”
周安青满脸通红,却不敢反驳。
喜娘听了这话,也犹豫了。
应苹连忙道,“您忙前忙后一整天了,这外头筵席还没结束呢,您多喝两杯,高高兴兴地等着您自己的儿子成婚多好,是不是?”
于是连哄带骗地将喜娘哄去了喝酒去了。
带外头确定喜娘走了之后,周安青才送了一口气。
充君不明白,于是掀开了喜床,当下也愣住了,下头的早生贵子,如今就剩了莲子再下头,再一看自己的新娘,顿时也就明白了,打着手势问道,“是不是饿了?”
周安青红着脸不敢应,充君笑着道门外让人送点吃食给他,说是自己喝了酒不舒服,想吃点东西。
应苹不敢让人进,只好自己端进来,充君看了应苹一眼就知道,这事儿应苹也少不了参加了一把,责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不敢反驳。
只是姑嫂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
她送完了吃食,算是完成了任务,又陪着父亲母亲送走了宾客之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本《良缘记》还摆在桌子上,她忽然收敛了笑容。这一天陪着所有人笑,她都快笑僵了。她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的脸。
从前还不大喜欢大人们明明很生气却还能在别人面前挤出笑容来的行为,可是今天她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笑,尤其是面对周安青的时候,其实她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的,可是想到哥哥,还是在她的面前流露出了让人欢喜的笑容。
她怎么就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了,她也不明白。
她又翻开了那本《良缘记》,小狐狸曾经在他大婚的前一天问过书生,“如果我变得更像一个人了,那你能不能多看看我?”
那时候书生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当她病得说胡话了,还催促她赶紧去休息。
小狐狸也不多解释,淡淡地笑了,“我定然是糊涂了,哥哥快去休息吧!”
她的铜镜里印出了一个男人靠近她的身后,“你还不明白吗?”
“你究竟是谁?”
“应苹,你的心裂了。”
她大惊,“你怎么知道?”她也是昨晚洗澡的时候才发现的,她的胸口出现了裂痕。
她也算是半个大夫,如何不知道,若是一个人的身体出现了伤痕,必然会流血,她从前受了伤也会流血,伤口也需要敷药。但为何只有这一次,她的胸口裂开了一道伤口,却没有一丝的血,她也敷药了,却没有任何的效果。
“应苹,有了这个,你才是应该和他在一起的那一个。”
她转过头来,可是这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吓得一个激灵,从梦里惊醒了过来。她看着手中的《良缘记》,有些迷茫,她解开自己的衣服,胸口的裂痕依旧存在,甚至,在最初的那一道下面,有了另外一道,似乎更深的裂痕。
她抚着这一道新的裂痕,不知道为何,心里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相反,好像发现了自己的特别之处,觉忽然觉得兴奋起来。
她翻着手中的《良缘记》,她记得当小狐狸上了堂妹的身的时候,还在身上留了一个特殊的印记,这个特殊的印记是什么呢?
她按着自己的记忆去寻找这个片段,可是却发现手中的《良缘记》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好像很多文字都不是她记忆中熟悉的那些。她重新翻到封面去看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这已经不是她所看过的《良缘记》了,而是它的续集《良缘记·续》。
她有些讶异地翻开这本续集,书的第一页写了一句话,“情之一道,真也,虚也,悟也。”
书的开头便是沉睡十年的小狐狸终于归来。
树妖爷爷问小狐狸,“睡得好吗?”
小狐狸点头。
“可梦见什么了?”
“还是梦见书生了。”
树妖爷爷道,“十年的时间,世上诸事大多都自然沧海桑田,你若是还放不下这一眼的执念,可以前去看看。”
小狐狸喊着眼泪看着树妖爷爷,十年沉睡,若不是树妖爷爷的保护,她根本熬不过去,但树妖爷爷也老了,就算妖的修炼可以延长原本是有十数年的寿命,但终究还是会走到尽头。
“树妖爷爷,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保证。”
树妖爷爷陪着她长大,又教给她很多的本事,每当她遇到难题的时候,都是束腰爷爷替她出主意。他疼爱她就好像自己的儿女一般。
树妖爷爷只是笑,“去吧,一辈子没有遗憾是最重要的。”
小狐狸再次离开了树妖爷爷,凭借着印象,回到了书生的家中。
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书生家的样子没有大变,但随着时间过去,变得有些破旧起来。
她是趁着夜色从大门的缺口中间卡过去的。
院子里的模样也没有大改,只是十年的时间过去了,院子里也没有人去打理,杂草横生,小狐狸待在其中,还遇到了好几条蛇,好在都是小蛇,又是无毒,这正是端午前后,五毒皆出来肆行的日子。
小狐狸想了想,干脆在院里设了一个小阵法,这也是树妖爷爷教的,叫做辟毒阵,可以用来防住一些有害的鼠蛇虫蚁。树妖爷爷能数百年本体从未被虫蚁所害,靠的就是这个阵法。
她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地布阵,遇到了不少的虫鼠,她都好心告诫他们,让他们赶紧搬家别再来了。因为她已然是只修炼成功的狐妖,虽然妖力还不高,但不起那些还没法摸到修炼门道,没有任何妖力可言的小东西来说,还是如同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于是大部分的鼠蛇虫蚁都纷纷搬家离开,迅速寻找下家去了。
小狐狸毕竟妖力还很低,一个简单的辟毒阵都花了她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当她布阵好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却被一只手从身后抱了起来。她是在太累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软趴趴地窝在这双手里。
“真是只漂亮的小狐狸。”
她抬起眼睛来看这双手的主人,下一瞬就惊喜抬头,是书生。
他老了,也落魄了,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头发里已然出现了银白的颜色,衣服虽然洗得还算干净,却还是能看出早已经是陈年的旧款了。十年过去了,书生也不再似当年她见到的那番意气风发的模样。
十年沧海桑田,许多事情都会变得面目全非,树妖爷爷说得真的对。
“很多年前,我也遇到过一只漂亮的小狐狸,后来就转送给我婆娘了,可惜小狐狸太调皮,没过多久就丢了。你倒是跟我印象里的小狐狸差不多。”他用手指逗弄着小狐狸,“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但是膳房里什么都没有,就剩了点快要馊了的馒头,书生就把馒头给小狐狸吃。小狐狸看看书生,又看看馒头,最终还是乖乖吃了。其实她一点都不爱吃馒头,也不喜欢吃快要馊了的馒头。
但书生显然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她了,他已经穷到真的揭不开锅了。她边吃,书生边摸着她的脑袋,“是只有灵性的。”:
小狐狸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馒头,可还没等她吃到一半,一块石头从她背后砸来,亏得她躲得快,那石头砸在地上,打了个滚,体积能有她一半的一半,还是那种带着尖锐棱角的石头。砸石头的是个女人,满脸的怒气,那石头在地上都发出了老大的响声,刚要是砸在自己的身上,那她可就得提前去找树妖爷爷了。
“家里就剩最后两个馒头了,儿子没得吃,我没得吃,你居然拿着去喂一只畜生,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小狐狸赶紧逃窜了出去,缩在膳房外头的杂草里面偷听里头的动静,那女人一直在骂,先是骂自己,然后骂书生,最后咒天怨地的又哭起来,边哭还便砸东西。后来又听见了书生的求饶声。
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了,那女人按着擀面杆,正追着书生打呢!她冲了进去,一口咬住了女人的脚后跟,她真的一点都没留口,尖牙直接穿透了肉,女人惊叫着用擀面杆砸着她的后背。
她吃痛,松了口,狠狠瞪了女人一眼,跑了出去。
又是兵荒马乱的一个夜晚,女人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书生将她送去看了大夫,再回来就已经是深夜了。女人尖叫着要让书生把小狐狸找出来打死,否则就不必再进屋睡觉了。
书生吃了闭门羹,很是无奈,只好躺在门口的台阶上开始睡,他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大多时候他赚不到钱回来,他都得这样谁在屋子门口。好在现在是伏夏,就算谁在外头也不会冷。
小狐狸缓缓从杂草从里钻出来,靠在了他的怀里,书生很是吃惊,她竟然还在。
他伸手抱起她来,“你闯祸了知道吗?”他晃了晃她的身子,“我婆娘生气了,你往后可不能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否则,不止是你得遭殃,我也得遭殃。”
她用爪子挣扎了两下,书生就把她放到了地上,折腾了一天,他也确实累了,闭上眼睛便立刻睡着了。小狐狸就靠在他身边也继续睡。
时隔十多年,虽然重逢的场景是这么不堪,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她的书生还是活着,还是对她一如既往地好。十年的时间,的确会有很多事情如同沧海桑田一般变化,但也会有许多事情如同金子一般,永远地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