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又到了朝会的日子,大尧的常朝一般是五日一朝,常朝只需五品以上的京官上朝就可以了,五品以下九品以上的官员每月的初一跟十五上朝即可。而萧龄萓比较任性,除了初一和十五的朔望朝,常朝往往是只在轮到自己视朝的时候才会到场。
不过五更天,广政城便已经是列火满门,将欲趋朝,轩盖如市。
宣政殿之前等着一大群的官员,今日是望朝,皇帝必须亲自视朝的日子。皇帝的年纪逐渐大了,太子也早已加冠,所以平日里的常朝多交给太子和几位宰相去处理,只有大朝会皇帝才亲自出面。
三更天就起床赶着进宫来的萧龄萓起床气还没消,黑着一张脸站在前头,什么人都不搭理,自然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去招惹萧龄萓。
好容易到了时辰,文武官员齐步走入宣政殿,山呼万岁。
在礼数过后,一个官员都上前奏事了,萧龄萓终于回过了神来,开始听那个官员在奏些什么。不听不知道,一听萧龄萓就皱起了眉来,这个官员上奏的居然是昨日定国公府的第二次大火。
“皇上,昨日有不少的百姓都看见是天边划过数十道蓝光,落入了定国公府之中,紧接着定国公府便燃起大火。臣以为,蓝光是为磷火也,磷火降世火焚定国公府,这是不吉之相。臣以为,是否是因为定国公德行有亏,不配此爵,才引得磷火降世?”
听完了这一段话,萧龄萓突然有些好奇这个上奏的官员是谁,居然能瞎扯到磷火上去,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出乎萧龄萓的意外,萧龄萓竟然不认识这个官员。看衣着是一个从六品的文官,并非萧龄萓的部下,莫非是魏枎安排的人?
萧龄萓皱了皱眉,实在是不想领情。
“昨日定国公府又遭火焚?”皇帝有些疑问,“卿之意此火乃是磷火降世?”
“皇上,臣妻昨日前往定国公府赴宴,也亲眼所见,确实是蓝色的磷火从天而降,正好落入定国公府的酒窖之中,引发爆炸。定国公府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方被扑灭。臣以为若非触动天意,不会有此异常。还请皇上做主。”又一个官员站了出来。
“臣附议。”顷刻之间朝堂之上便跪倒了一片的官员,不过都是一些官职并不高的。
皇帝微微颦眉:“定国公年老体衰,已经数年没有出面了,况且又是先帝的救驾功臣,怎么会触犯天意呢?萧左相,你说呢?”
话锋一转便到了萧龄萓的身上,这个问题真是送命的问题。萧龄萓若是说定国公无罪,那么这些不知道是受谁指示的官员就由萧龄萓得罪透了,也又有包庇嫌疑。可萧龄萓若是说有罪,有没有人说萧龄萓大公无私不知道,但是这不孝的大帽子立刻就可以给萧龄萓扣上。
萧龄萓思索着上前一步:“回禀皇上,臣不知。”
“不知?”皇帝笑了一声,“左相大人谦虚了,这世上只有朕不知的事情,岂有左相大人会不知道的事情?左相握有封驳之权,朝中一切都要顺着左相的心意,左相如今直接给个法子出来,岂不是省事?”
皇帝这般阴阳怪气的,萧龄萓真是想冲着皇帝就吼一句:“你滚下来这个皇位让我坐更省事”。
“臣······”萧龄萓缓缓地开口,话还没有说出口前方被赐了座,已经年逾八旬的祝阁老突然颤颤巍巍地柱着拐杖走上前。
“皇上,老臣有话。”祝阁老乃是三朝元老,十年前已经乞骸骨,赠官凤阁侍郎,尊称阁老。不过由于其德高望重,每月的望朝皇恩特许他可以回朝。
“阁老请说。”皇帝还不敢懈怠老臣,连忙道。
祝阁老柱着拐杖站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回禀皇上,臣以为,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民心不安,天意不稳,社稷难定啊。”
皇帝顿了顿然后道:“可是定国公乃是救驾功臣,先帝亲封的定国公,怎么会德不配位?”
祝阁老摸了摸胡子道:“当年先帝围猎,遇到黑熊袭击,救驾之人三十余,谁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救驾了,谁没有救驾,都是凭着自己一句话罢了。”
祝阁老此言一出满堂震惊,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众臣交头接耳,议论不止。
“阁老的意思是定国公当年未必有救驾?”皇帝也吃了一惊问。
祝阁老不点头也不摇头:“老臣不敢妄言,不过既然天有异象,而定国公之功绩也只有这么一桩,不如就查一查吧。”
“可是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要从何查起?”皇帝问道。
定国公救驾之事过去都要四十年了,四十年前的事情要怎么去查呢?
“老臣听闻辅政王年轻有为,才思敏捷,不如此事就由辅政王去办?”祝阁老看向了事不关己的魏枎。
“嗯,那此事就交由辅政王了。”皇帝点了点头。
魏枎微微皱眉,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萧龄萓一眼,然后才上前作揖:“是,臣领命。”
“定国公府连续两日起火,想必是触怒天意太深,还请辅政王在十日之内彻查真相,以免使得上天再次发怒,牵连无辜。”萧龄萓趁机补上一句,“辅政王十日之期可够?”
魏枎脸色难看,用十天时间去查四十年前的事情,真是荒诞可笑,但是萧龄萓都这么说了,魏枎又怎么能不应下呢?
“可以。”从牙缝之中吐出这两个字之后,魏枎深深地瞥了眼萧龄萓,萧龄萓这就准备和自己宣战了吗?胆子突然就变大了,莫非是陈皙舟他已经偷偷地回到了广政城?
“还有何事要奏?”皇帝问道。
萧龄萓已经退回了原位,思索了片刻之后再次上前:“臣有本要奏。”
看见萧龄萓走出来,皇帝明显不太欢喜,但还是问道:“左相有何事要奏?”
“三年之期已过,军户户籍应该重新编排了,臣想······”萧龄萓说着话有些没底,毕竟编排军户怎么也不应该轮到鸾台来管。
皇帝不等萧龄萓把话说完就不耐烦地挥袖子了:“准准准,你想编排就去编排吧。”
这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魏枎神色一变就要阻止,萧龄萓一向慢吞吞的动作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十分迅速,瞬间就弯下了腰:“臣领旨。”
魏枎攥拳朝一个大臣使了个眼色。
户部尚书立刻就上前了一步:“臣有本······”
“你没本。”萧龄萓冷冰冰地吐出一句,“回去。”
户部尚书愣住了,没有想到萧龄萓居然胆子能大到在朝堂之上当着皇帝的面阻止上疏。魏枎也拧眉看向了萧龄萓。
皇帝看向萧龄萓的目光更是愤怒。
朝堂之上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萧龄萓总算是对着皇帝跪了下去:“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皇帝冷哼了一声:“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这才一起跪下行礼。
等到皇帝离开了宣政殿,众臣这才站起身来依次退出宣政殿。
“萧大人。”魏枎在萧龄萓的身后冷声地唤着萧龄萓。
萧龄萓没有回头,拉着宋卓和殷锦婉说着话往外走。
“萧龄萓!”魏枎吼了一声。
正在向外退的大臣们顿时都停住了脚步,侧头看向萧龄萓和魏枎。
魏枎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怒意死死地盯着萧龄萓,萧龄萓却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完全不理会身后的魏枎,自顾着和宋卓、殷锦婉说着话。
“萧炩!”魏枎气得发抖,一边喊着萧龄萓的名一边大步上前伸手去拉萧龄萓。
萧龄萓反手一挥重重甩开魏枎,怒斥道:“什么萧炩萧龄萓的!本相是萧左相!”
魏枎怒极反笑:“萧左相?好,萧左相,你这是要与本王作对吗?你想要背叛本王?!”
“辅政王说的什么笑话?本相从未依附于你谈何背叛?”萧龄萓冷笑着斥道,“辅政王,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当年我高高在上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萧龄萓高高在上的时候,正是魏枎的血统最受争议,人人轻贱的时候。
“四十年前的事情难查,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也难查,要从头查起,可就只凭我一句话了。”萧龄萓毫不畏惧地看着魏枎说道。
魏枎握紧了拳看着萧龄萓压低了声音:“看来陈皙舟是真的回来了,你的胆子也回来了。但是炩儿,陈皙舟现在是西戎人,你想通敌吗?”
“你也知道,有他在我便天不怕地不怕,通敌、也不是我会怕的罪名。”
陈皙舟又回到了萧龄萓的身后,军户编排的权力又被萧龄萓夺了去,在回到辅政王府一个人默默地坐了半个时辰之后,魏枎终于承认了,萧龄萓不打算和自己再装下去了,萧龄萓要快刀斩乱麻了。
“主子,王妃来给你送糕点。”季蒙过来请示,“可要让王妃进来?”
魏枎沉吟了片刻然后回答:“让她进来吧。”
“是。”季蒙应下走了出去,不多时,魏枎那新婚才两个月的王妃便带着侍女走了进来。
魏枎的正妃是贾家的姑娘闺名换做雅音。是萧皇后做的媒,选的却是魏枎自己党派的姑娘,也不知萧皇后是不是根本就不屑派人来监视自己。
“妾身参见王爷。”贾雅音温温顺顺地对魏枎福身,“天气逐渐炎热,妾身亲自下厨熬了冰糖银耳羹给王爷解暑。”
魏枎顶着贾雅音看了片刻轻轻地点点头:“嗯,你辛苦了。”
贾雅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能为王爷分忧,妾身不辛苦。”
“你的性子温顺,是做王妃的好人选。”魏枎伸手拉过了贾雅音,让贾雅音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柔声道,“本王这些日子政事繁忙,冷落了你,雅音可怨恨本王?”
贾雅音脸上一片绯色:“妾身不敢,只是王爷为政务操劳,也应该注意身体。”
魏枎微笑:“本王的身子无碍,倒是你看着似乎瘦了些,府上的人怠慢你了吗?”
贾雅音红着脸摇摇头:“没有人怠慢妾身,妾身是……”贾雅音说着小心翼翼地依偎进了魏枎的怀里,“妾身是太思念王爷了。”
魏枎的眼里闪过一抹不耐,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这个王妃,姿色似乎还是不错的,若是她听话的话,留在身边做一个床伴倒也不错。而且贾雅音的父亲乃是并州刺史,并州离碎玉城近,方便探查玄陵营的动静,自己娶了他的女儿就更能掌控好贾家了。
魏枎想着轻轻地摸了摸贾雅音的后背,暧昧地在贾雅音的耳边吐着气:“有多思念?今夜本王陪你,你将你的思念,都告诉本王,如何?”
魏枎抱着贾雅音的时候,萧龄萓从政事堂出来又去鸾台转了一圈,然后便爬上了马车要再一次离家出走。
这个月的第一次离家出走萧龄萓才走了一个晚上就被魏霂逮了回去。
这个月的第二次离家出走,萧龄萓连城门口都没有出就被魏霂堵住了。
“魏将军有什么事吗?”萧龄萓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又甩手放下了帘子不冷不淡地问道。
估摸着沈钧快下朝了,准备去逮沈钧密谋一下怎么英雄救美却不小心遇到了萧龄萓,脑子一抽就抬手拦下了萧龄萓的魏霂无言以对:“……”
萧龄萓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一个回答,微微皱眉,自言自语了一句“奇奇怪怪”然后便要珩朔继续走。
“你要去哪里?”魏霂终于问道
萧龄萓懒洋洋地回答:“修仙。”
修仙?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说法?算了,还是去找沈钧吧,也不知道那几个被派出去置办聘礼的副将都在干什么,都整整一天了还没有回来。
魏霂一边在心里埋怨着,一边策着马缓慢地走在大道之上。
才走到一半,魏霂就和手沈钧迎面撞上了。
“咦,魏兄,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沈钧笑着道。
“嗯,我刚才遇到她了。”魏霂点点头然后道。
沈钧顿了一下:“你遇到萧左相了?然后呢?”
魏霂:“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沈钧:“……魏兄,你这脑袋里装的是石子不成?你就不能跟着她吗?”
魏霂微微皱眉:“我跟着她的话怎么突然出现英雄救美?”
沈钧:“你突然出现不会显得这次刺杀其实是你安排的吗?”
魏霂:“你不早说。”
沈钧:“对不起您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