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羌的军营，也是如今陈皙舟一手指挥着的军营。魏霂真的很难想象，这种蛮横无理的北羌人，也能被陈皙舟训成这个样子。
“看清楚了没有？”陈皙舟带着魏霂在军营里转了一圈之后含笑地看着魏霂问道，“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走了这么一大圈，北羌的军队都有些什么军备兵种魏霂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但是既然陈皙舟问了，魏霂也索性不要脸一点，指了指几个被重兵把守的营帐问：“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陈皙舟挑了挑眉：“你还真有脸问。”
魏霂回答：“是你自己要我问的，我若是不问岂不是不给你面子？”
陈皙舟转身看向那几个军帐回答道：“那是军火库，里面有四千枚将军炮的炮弹。”
魏霂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一下看向陈皙舟：“你说什么？”
“大尧很不注重火炮，毕竟那东西又笨重又昂贵的，我还没离开大尧的时候那些将军炮就已经搁置无用了。但是我也知道若是这东西大规模地投入战场，可抵千军万马。所以到了西戎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制造将军炮。”陈皙舟嘴角噙着笑对魏霂说道，“四千枚炮弹已经到了，还有五十门将军炮离此地不足一百里。魏霂，我也是挺给你面子的吧，这个阵容你就是输了也不丢脸。”
“陈皙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魏霂目若寒星，射出冷冷的光。
陈皙舟冷哼一声：“我要你身败名裂。”
“是吗？”魏霂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声，然后抬起手勾住了陈皙舟的肩膀，“看也看完了，这天气也晚了，就不用请我吃饭了，送我回去吧。”
陈皙舟皱了皱眉：“魏将军，你似乎并没有一点点关于自己被俘虏了的自觉。”
魏霂低笑一声，一把匕首便抵住了陈皙舟的后腰：“陈将军似乎也并没有一点自己已经被当做了人质的自觉。”
陈皙舟皱了皱眉瞥了魏霂一眼：“原来你还有在怀里揣刀的习惯，这么看来当初将戚断发的那把匕首也是魏将军的手笔了。”
魏霂揽着陈皙舟就往外走：“你的军营我已经看遍了，礼尚往来，也请陈将军看看我的军营吧。”
陈皙舟嗤笑一声：“荣幸之至。”
就在玄陵营热火朝天地讨论是要花钱赎魏霂还是直接打过去救魏霂的时候，被俘了的魏霂就俘了陈皙舟回来。
“看吧，那边是步兵，那边是骑兵，再往后边是弓兵，粮草在那边。”魏霂单方面地和陈皙舟勾肩搭背地走入众人的视线之中。
以萧龄萓为首的众人站在指战堂前茫然地看着魏霂和陈皙舟。
“这儿就是我的指战堂。”魏霂又指了指萧龄萓等人，强调地点了点萧龄萓，“这个，是我媳妇儿。”
陈皙舟冷着一张脸道：“已经退婚了。”
魏霂冷哼一声：“你懂个屁，分分合合听过没有？就是要先分然后合，所以到底还是得合的。”
“歪理邪说。”陈皙舟撇过头着实是不想搭理魏霂。
萧龄萓盯着魏霂和陈皙舟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抱着兔子站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二位要拜把子吗？歃血为盟吗？要不要通知摆个香案准备酒？”
“娇宝宝说话真有意思，我和他拜什么把子。”魏霂笑了笑然后收回了胳膊走向萧龄萓，在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魏霂突然变脸，回头便呵斥了一声，“拿下！”
电光火石之间，陈皙舟的脖颈上就已经架了六七把的朴刀。
陈皙舟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低笑道：“魏霂，你可真是会做人。”
“我承认自己是不择手段了些，但是这个手段站在大尧的立场上而言，并不下作不是吗？”魏霂挑衅地看着陈皙舟，“陈将军，非常不好意思，你被俘了。”
陈皙舟不理会魏霂看向了萧龄萓：“将戚，你要俘虏我吗？”
萧龄萓动了动唇然后走向了陈皙舟：“真的是你······我有些话要问你。”
“本来是等着你来找我的，但是你没有来，那么换我来找你也是一样的。”陈皙舟微笑着说道。
陈皙舟自然不会真的就毫无防备的和魏霂回来，能让陈皙舟自投罗网的也就只有萧龄萓了。
萧龄萓转头看向了魏霂，魏霂微微一笑：“本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就有劳右校王帮我照顾一下萧大人了。”
魏霂说着转身就走，顺便也带走了站在一边的副将们，还有刀架在了陈皙舟脖子上的士兵也收起了兵刃让开。
萧龄萓的目光追着魏霂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也不愿意收回自己的视线。
“你的目光什么时候已经不能在我身上了？”陈皙舟轻轻地问道，“我本以为之前在广政城的时候你是还没有想清楚，所以多给了你大半个月的时间。”
“对不起，可是······”萧龄萓总算是收回了目光望着陈皙舟，“阿漃，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真的喜欢你吗？那些年我所以为的喜欢，到底是真心的男女之间的喜欢，还是你安排给我的喜欢？”
“你以前可从来不会问我这种话。”陈皙舟眉头一皱。
萧龄萓点了点头苦笑：“我以前也不会想到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我很听你的话，觉得你的一切都是对的，永远都不会违背你，就像是你的提线木偶一般，是不是？”
“刚遇到你的时候你就像是一张白纸，干干净净，我在这张纸上画下了自己最喜欢的画，却不小心多点了一笔，以至于画龙点睛了。”陈皙舟说道。
“对不起。”萧龄萓再一次说道，“你为我刺过自己一刀，我还了，罢相免职让你尽情的羞辱大尧，让你杀了大尧那么多人，欠你的都还清了。我们就此相忘江湖可不可以？”
“太神二十三年四月十七，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陈皙舟喃喃地说道，“那一下真的很痛，痛得我差点吐出口血来，之后我就知道了。”
萧龄萓转身走开，脚步有些急地要去追魏霂。
陈皙舟默默地看着萧龄萓离去的步伐，一个被挑断了脚筋，站久些就会疼得姑娘，如今也学会去奔赴一个人了吗？
“对不起，我还是后悔，当初把你弄得那么疼。”
这是陈皙舟这辈子唯一的一句道歉，也是这个铁血将军这辈子唯一一次服软低头。
但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如此谦卑的小姑娘，没有看见。
萧龄萓急急忙忙地往魏霂刚才走的方向去追赶，脚上突然一疼向前扑了一下。
“啊！”就在萧龄萓以为自己要摔倒时，底下一双手有力地拖住了萧龄萓的腰肢，萧龄萓低头，便看见了蹲在地上的魏霂。
“你怎么过来了？”魏霂一愣问。
萧龄萓也问：“你怎么蹲在这里？”
“我······”魏霂抿了抿唇，“有点难受。”
萧龄萓拉起了魏霂：“魏霂，我们回家吧。”
魏霂脑子一抽：“战还没有打完呢，回不了家。”
萧龄萓：“······你是不是虎！”
虎头虎脑的魏霂站了起来，笑得虎里虎气：“我读书不多，有些话不会说，娇宝宝别生气，回家回家，等打完了仗咱们就回家，然后住一起。”
萧龄萓翻了个白眼，揉着怀里的兔子问：“魏霂，刚刚陈皙舟和我说了一个时间。你记得太神二十三年四月十七日是什么日子吗？”
“记得啊。”魏霂回答道，“就是咱们在东山悬崖上被陈皙舟的人刺杀，我让你走你又回来向我伸出手的那天。”
萧龄萓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轻轻地笑了一声道：“原来是那一天。”
“那一天怎么了？”魏霂问道。
萧龄萓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和过去的自己，讲和了。”
陈皙舟将魏霂放回来了，魏霂最终也还是将陈皙舟放了回去。二人倒真像是好朋友，只不过是互相去探望了一番对方而已。
而就在都了解了双方的军备，开始各自排兵布阵的时候，刚刚走马上任的安沉易终于找到时间，走进了绍王府中。
“卑职拜见绍王，绍王万福金安。”安沉易被管家引进绍王的书房之中躬身行礼。
“安大人免礼。”绍王坐在轮椅上开口，“不知道安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卑职是对绍王上折子请皇上封庶长子为世子一事多有疑惑，所以想来请教一番。”安沉易回答道。
绍王嗤笑了一声：“原来安大人也是来劝本王不要宠庶灭嫡的吗？本王不管霍儿是嫡子还是庶子，本王只知道这些年是霍儿在本王膝下承欢，本王就是要把世子之位给他。”
安沉易沉吟片刻然后问：“将绍王世子之位给了四公子将来绍王便是四公子继承。那么卑职想问王爷，您的嫡子定宁侯日后难道要向自己的庶弟俯首称臣吗？”
“不可以吗？帝王之家，便是如此。”绍王意有所指地说道。
安沉易瞥了眼绍王然后微微压低了声音：“王爷，卑职还奉了萧大人的命，想要请教你几个问题。”
“哦？萧大人能有什么问题是要请教我这个又瞎又瘸的老头子的？”绍王笑了笑道。
安沉易说道：“萧大人想问，当年王爷你被贱人掳走，毁了眼睛断了腿，是不是……”安沉易说着顿了一下，将声音放得更低，“皇帝的意思？”
绍王笑了两声：“这是你们萧大人想的还是你想的？”
安沉易并没有正面回答：“卑职冒犯了，还望绍王见谅。”
“既然是你的主子想要知道，那就让你的主子亲自来问我。”绍王说道，“你告诉她，她若是亲自来问，本王言无不尽。”
“是，卑职会转告萧大人。”安沉易颔首应下，“王爷还有什么话要卑职转告的吗？”
“你们最近对魏枎做的事情本王其实都知道，但是你们这样子还不能击溃魏枎。时间不多了，要一击毙命才是。”绍王说道。
安沉易愣了一下立刻对着绍王跪了下去：“卑职请绍王赐教。”
“本王能够赐教个什么东西的？就是着实有些好奇，当时王家怎么会有胆子去冒领救驾之功。而且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魏枎又是怎么用短短几日的时刻便查清楚了。本王竟不知，魏枎有如此之大的能力。”绍王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安沉易略一思索便领悟了绍王的意思：“王爷所言极是，卑职豁然开朗。”
“时间晚了，本王要休息了，安大人也早些回府休息吧。”绍王说道。
“是，打扰王爷了，卑职这就先告退了。”安沉易对着绍王一作揖然后便匆忙离去。
“王爷，今夜你要歇在哪里？还是金侧妃那里吗？”送走了安沉易，管家进来问道
绍王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阵子之后才问道：“边境那边有什么消息递回来吗？”
“只是听传闻说北羌先挑起来战端，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了，应当是在僵持着吧。”管家回答道。
“嗯。”绍王点了点头，“让她们都歇下了吧，本王想去祠堂坐坐。”
“王爷是想要去看看世子吗？”管家问道。
绍王点了点头：“嗯，你送我过去，然后让一个人和霆儿说说话。”
魏霍当不成绍王世子，就是皇帝愿意把绍王世子的位子给魏霍，礼部的官员也不会愿意。而魏霂也当不成绍王世子，魏霂心气高傲，从不受别人恩惠，不会接受这么个世子的名号。
绍王唯一的世子，就只能是那个已经离去了很多年的嫡长子魏霆。
绍王坐在孤寂的祠堂之中，默默地回想着从前那个小孩有多淘气，想起和那个孩子嬉戏玩笑，教那个孩子走路，教那个孩子牙牙学语。
魏霆，是绍王亲自养大的孩子，也是绍王唯一还记得模样的孩子。
他满怀期盼地迎接他的长子到这个世上，早早地为他请下了太孙的封号，教他牙牙学语，养大了他，也看着他生生地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爹爹，皇上他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就是这遭不死也不会有长命百岁的机会，也不可能平稳安健地度过这一生。倒不如舍了我，换阿霂的安康。”
“当不当太子太孙的有那么重要吗？有那么好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东西罢了，我从来就不奢求，皇帝怎么就以为我稀罕了？”
“阿霂他还小，但是皇帝不会因为阿霂年纪小就放过。爹爹，妹妹去和亲了，我也要走了，阿娘就只剩下阿霂一个儿子了。爹爹一定要保住阿霂好不好？”
“爹爹，你一直都是我最敬重的爹爹，下辈子我还要当你的儿子。”
“爹爹，真是遗憾啊，我本想要当一个和爹爹一样的父亲，可惜我没能做到……”
绍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道：“霆儿啊，你弟弟又上战场了，老样子，他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你在天有灵护着他点儿。霆儿，你莫要怪爹这些年宠庶灭嫡。这么多年了，魏栋还在猜忌我，还在怀疑我。金氏是皇帝的眼线，唯有这样子才能放松保住你弟弟啊。”
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孩他没能护住，那么尽剩下的这一个，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面的小孩，就是背负万世骂名，他也要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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