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官差名叫李威, 他打量着王平,“你是哪儿的人?”
被鞭子打过的地方皮开肉绽,疼得不行,王平忍着疼, “小人家在镇上, 小人家里开了一间医馆。”
李威道:“快点回去吧, 还有几个征兵的士兵也到了镇上,回去和你爹娘道个别, 收拾好东西, 后日一早出发。”
“征…征兵?”王平脸色更加苍白, 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大周朝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征兵?
看到王平吓破胆子的样子, 李威不屑地笑了一声,挥起马僵, 扬长而去。
到了村子里,李威找到里正,“你们云水村有多少户人家?”
里正:“回大人的话, 共有八十六户人家, 有两户在镇上做生意, 有三户人家去了外地, 平日不常回来, 还有一户人家在出海的船上当帮工, 现在村子里只有八十户人家。”
“八十户?”李威拿出公告, “皇上有令,每户人家需派出一名十三岁及以上年纪的男子从军,有秀才、举人、进士功名的, 可以免除从军。违者,杀无赦!”
里正身子抖了抖,“小人这就召集村民。”
此时,已到了傍晚。这个时间点本该是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时候,可今天,村里没有一户人家有吃饭的心思。
村里男女老少,聚在村头的大杨树下。
喻纾和裴渡也来了,怕勾起裴母的伤心事,裴渡让裴家其他人留在家里陪着裴母。
他和喻纾站在人群最外面,听着李威传达皇上的旨意。
“大家,外敌入侵朝廷,伤我大周将士的性命,夺我大周的国土。有道是国强则民富,国破则家亡。有国才有家,朝廷从每户人家征兵一名男子,还望大家理解朝廷的安排。”
听到要征兵的消息,像一滴水落到了油锅里,村民怨声载道,反抗的情绪一下子调动起来。
“为什么要打仗?”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朝廷打仗,和我们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去从军,能有几个人完好无损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再者,对于每家每户而言,年纪超过十三岁的男子,那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的顶梁柱去从军了,让一大家子人怎么活下去?
见村民如此反抗,站在最前面的李威脸色不大好看,“这是皇上的旨意,你们不去也得去。”
他随手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你们每个人都得去从军。”
突然,一位张家小娘子哭着扑过来,“不行,你们谁都不能把我男人带走,我们家的孩子今年才一岁,他去从军,留我们孤儿寡母在家里,这是逼着我们去死啊!”
“这世道,是吃人的世道!我们这些老百姓,每天辛辛苦苦下地干农活,我们不求赚大钱,不求出人头地,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去从军,去打仗,去保家卫国,和我男人有什么关系?”
张家小娘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勾起了所有人心底深处的不满和怨恨。
其他村民高声附和,“是啊,繁华富贵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享受,有了战乱,就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去死,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村民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李威脸色很难堪,恶狠狠盯着张家小娘子,觉得是张家小娘子故意在煽动村民的情绪。
他一把拽着张家小娘子的胳膊,使劲把她往地上一推,同时还狠狠踹了她一脚。
见自己的妻子被官差如此欺负,张大朗攥紧拳头,怒火攻心。
他一把扑过来,“我和你拼了!”
可是,张大朗的速度再快,也比不过官差。
李威拿出腰间的鞭子,朝张大朗甩了一鞭,顿时,刺眼的鲜血从张大朗的脖子处流出来。
李威又对着其他人道:“刚才闹事的,每个人都要挨上一鞭子,这是你们不服从命令的代价。”
望着张大朗脖子上往下淌的鲜血,其他村民愣在了原地,这连村里的里正,也瑟瑟发抖,不敢上前制止。
李威不屑地哼了一声,到底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人群最外面的裴渡,看到这一幕,眉心皱了皱,这几位官差不讲情面,仗势欺人,任由这么下去,怕是有不少人会受伤。
裴渡出了声,“大人,可否听小人说几句?”
李威看过来,脸上满是不耐烦,“你要说什么?”
裴渡走过去,神色如常,“大人方才那番话,说的有道理,国破,则家亡,国泰,才会民安。云水村的百姓并非要反抗征兵的命令,只是事出突然,他们一时间难以接受,此乃人之常情,还望大人海涵,饶过他们一次。”
“再者,皇上有令,征兵可以免去每户人家三年赋税,甚至,皇上还主动缩减宫里的一切开支用度,省下来的银钱用作军饷。皇上心系国土安危,又爱民如子,各位大人办差时,更该遵从皇上的命令,不是吗?”
李威眉心一皱,直直打量着裴渡。
裴渡站在原地,长身玉立,任由他打量。
小小一个云水村,竟然还有人知道皇上下令缩减宫廷用度的事情,李威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你从哪里听说的?”
裴渡道:“我在县学读书,听同窗提起过几句。”
“是读书人啊!”李威脸上的不耐烦渐渐散去。
就连村里的里正都不敢说一句阻拦的话,这个少年竟然这么有胆量,敢拿皇上压他。
偏这个少年的话占尽了道理,他可没那个胆子和皇上对着干。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一鞭子我就不打了。”李威转而看向村民,“只是你们再闹事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经过这一遭,便是不愿意去从军的村民,也不敢再反抗,陆陆续续回了家。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裴渡看向喻纾,“回去吧。”
喻纾应了声好。
入了秋,天黑的就早了,加上月亮还没有出来,黑黝黝的一片。
裴渡刻意放缓脚步,“能看清吗?”
一片漆黑,没有光亮,喻纾其实看不太清脚下的路,但她和裴渡并非两情相悦的夫妻,她也不好麻烦裴渡。
喻纾道:“我走慢点就是。”
两人差最后一步就拜了堂成了亲,可很明显,不管是喻纾还是裴渡,都还没有两个人是夫妻的意识,对于亲密接触,还很是不自在。
静默一会儿,裴渡把手伸过来,“看不清的话,握着我的手腕。”
喻纾咬了下唇,考虑到时间不早了,她不再拒绝,隔着衣袖,握上裴渡的手腕。
到了裴家院子,喻纾轻声道:“谢谢。”
裴渡勾了勾唇,“进去吧。”
虽然还没有彻底拜堂成亲,但喻纾也算是嫁到了裴家来,加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直接跟着裴渡回去裴家,喻枝也在裴家。
两人到家时,裴母已备好了晚饭,只是,所有人都不太有胃口,用膳的时候很是安静,没有一个人出声。
用过了膳,一直很安静的裴母,突然道:“渡儿,阿纾,朝廷派来的官差怎么说?”
裴渡解释道:“说是要征兵,每家每户要有一个十三岁以上年纪的男子去从军,若家中一人有功名在身,该户人家可以不去从军。”
裴母颇是遗憾,“再过半个月,就到了院试的日子,只要你过了院试,就有了秀才的功名,那咱们家也就不用去从军了。为什么朝廷的人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到咱们村里!”
裴渡温声安抚,“战况紧急,不可耽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时,裴渡的大嫂高氏焦急地开了口,“二弟还没有秀才的功名,那咱们家也要选一个人去从军,让谁去呢?”
“自然是我去。”裴森立即道,“我是家里年纪最大的,身为兄长,自然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不行!”高氏尖锐的提高了声音,“你走了,那我怎么办?家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裴森黑了黑脸,“二弟读了这么多年书,再有半个月就是院试,总不能让他一个读书人去从军!三弟年纪还小,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去战场上能活下来吗?我是他们的大哥,我又成了亲,理应我去!”
“你也知道你成亲了,咱们成亲一年,连个孩子都没有,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办?”高氏抹了一把泪。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裴森是家里的老大不假,可也是她的男人啊!
高氏凄惨地哭起来,“你便是不为我着想,你一个腿瘸了的人,上战场能骑马能打仗吗?你去干什么?”
听到这话,裴森低下头。
五年前发生雨患,逃灾的时候,一不小心,一棵被水冲倒的大树砸在他的腿上。
当时灾情严重,逃命都来不及,又怎么有时间诊治?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他的右腿便留下了毛病,平时走路一瘸一拐,干不成重活。
高氏哭哭啼啼道:“反正我不许你去,你一个瘸子,去从军,那就是送死!你要是敢去,我也不活了,我今天晚上就上吊!”
喻纾一直没出声,目光落到高氏脸上,喻纾叹了口气,高氏话里的意思,不光是她,在场之人都能听懂。
高氏岂会真的上吊,不过是以此威胁裴森和裴母罢了。
可是,她这样做,也没有错。
这时,年纪最小的裴林站起来,“我去。”
“我已经十三岁了,刚好符合征兵的年龄要求。大哥腿脚有毛病不能去,二哥还要读书,二哥是咱们家的指望,只要二哥过了院试,有了秀才的功名,咱们家日子就会好过起来,说什么二哥也不能去从军!”
“我年纪最小,也最不中用,整日在村里和小伙伴们上山掏鸟,下河摸鱼。我在家里又没什么用,还是让我去从军,指不定情况根本没有那么严重,过段时间不打仗了,我就能回来了。”
裴母哽咽道:“ 你不能去,你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性子毛毛躁躁,我怎么放心你去打仗!”
裴林尽力让语气欢快些,“娘,您就让我去吧,我想去打仗,我想去战场上拿着□□穿着铠甲,我想当大英雄。”
因哭泣,裴母话里带着颤音,“傻孩子,大英雄哪是那么好当的!你大伯父,十年前也去从军了,死在了战场上,到现在我连他的尸骨都没见到。”
望着这一幕,喻纾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裴母的难过,她可以感受到。
张家小娘子说的不错,这世道,就是吃人的世道,多少人因为战乱,没了命,连妻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这时,裴渡清润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娘,大哥,三弟,还是我去吧。”
喻纾一怔,惊讶地看向裴渡。
作者有话要说: 给各位小仙女说一下,每周周四因为换榜都要推迟一下更新时间,感觉太麻烦了,所以我打算从明天起,每天的第1章更新定在下午3点,第2章更新定在晚上10点,一般情况下是两更,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会提前在作话或者评论区里说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