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各户十三岁以上的男子去从军, 镇上学堂里的学子一下子少了一大半。
去从军的人多是家里的长子,各家悲痛之余,也得做好两手准备,许多人咬咬牙, 又把家中幼子送去了学堂。
总归家里要有一个读书的孩子, 万一哪一天有了功名,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因此,现在在镇上学堂读书的学子, 大多年纪不大。越小的孩子越金贵, 不管是穿衣, 还是吃饭,都不能随意应付。
富裕人家的学子,吃不惯学堂里的菜肴, 会有奴仆来送饭;家离学堂较远且家境贫寒的学子,为了省钱, 一般是家里人给他们送饭。
总之,每到饭点,镇上学堂门口围满了来送饭的人。
望着这一幕, 一个想法浮现在喻纾脑海, 她加快脚步, 回去了裴家。
喻枝迎上来, “姐姐, 你回来了!”
喻纾笑着道:“给你们买了些糕点, 你和芙儿、林儿分着吃。”
“好。”喻枝把油纸包里的点心接过来, 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裴林和裴芙也在石桌旁坐着,两人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喻纾走过来,“娘在家吗?”
裴芙摇摇头, “二嫂,娘和大嫂去了地里,说要看看地里的菜长得怎么样,大哥出去做木活了,都不在家。”
喻纾轻轻拍了拍裴芙的肩,“你和林儿这是怎么了?看小嘴鼓的,都能吊一个油瓶了!”
裴芙小脸皱着一团,“二嫂,娘要把我和三哥送去学堂,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去学堂啊?”
原来是为这件事在发愁,喻纾柔声道:“你们想去吗?”
裴林和裴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一个一个来,喻纾看向裴林,“林儿,你想去学堂读书吗?”
裴林摇摇头,“不想。”
喻纾不解地道:“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裴林挠了挠眉头,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几年前裴母也把他送到过镇上学堂一次,但看到他就想打瞌睡,夫子讲的东西他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在学堂待了几天就待不下去了,上课的时候昏昏欲睡,下课的时候反而有了精神,跟着学舍里那些学子出去捉蛐蛐,一捉就是大半天!
看他实在没有读书的天分,裴母气得不行,让他回家了。
再者,二哥的功课很是出色,每次堂考都是第一,家里有一个读书人就行了。
因此,裴林并不想去学堂读书。
可是,二哥去从军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他得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喻纾还在等裴林的回答,只见裴林纠结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算了,二嫂,娘要是想让我去书院,我就去吧。”
说完这话,他跑了出去。
喻纾喊了一声,不见裴林回来。
没办法,她又看向裴芙,“芙儿,你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对我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让自己难受。”
裴芙绞着手指头,低着头,“二嫂,其实…其实我挺想去读书的,二哥休沐回来的时候,也常教我读书识字。只是…只是……”
喻纾接过话,“你是不想浪费家里的银子,对不对?”
裴芙点点头,“是。”
裴芙闷声道:“去镇上读书,半年的束修是三两银子,一年就要六两银子。我又不能考取功名,又不能为家里争光,这些银子用在我身上,纯属是浪费。”
喻纾浅浅一笑,“怎么会是浪费?”
“读书,往大处说,可以陶冶情操,开阔眼界,明白为人处事的道理,往小处说,不管是出去买东西,还是去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咱们知道的东西多了,也不会被人骗了不是?”
“书里,也有许多可以让人谋生赚钱的东西。”
“ 你若是担心浪费银钱,那你可以先在学堂待半年,这半年里,你好好利用和珍惜这段时间,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裴芙迷茫地道:“比如呢?”
“这可太多了。”喻纾笑着道:“你好好练字,便是不读书了,可以给人写信,也可以抄书赚银子;学堂开设的还有算学,你若是擅长算学,还可以去镇上铺子给人算账,也可以与人合伙做生意;若你文采斐然,你还可以写话本子拿到书肆售卖;在学堂待的时间久了,你也可以去大户人家的家塾,给那些女学子授课。”
“即便这些你都不精通,只要你读过书,不管是说亲,还是做其他事情,你的选择都会更多些。”
“不过是几两银子的问题,多几两少几两,不会让咱们富甲天下,也不会让咱们饿着肚子,你就放心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听着喻纾的话,裴芙面露向往,眼睛发亮,盯着喻纾,“二嫂,你可真厉害,会刺绣,又会读书!如果我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
喻纾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不算什么,抄书刺绣,其实也算是体力活,费眼睛又费脑子。倒是你二哥,是真的厉害,他去县学一年就积攒了不少银子,他给县里一户人家的小郎君辅导功课,每个月都有好几两银子呢!”
裴芙嘿嘿笑起来,“二哥确实厉害!娘没读过书,爹是个大老粗,我也不是聪明的人,二哥却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人。一本书摆在他面前,他匆匆翻一遍就能记住里边的内容。爹爹说过,裴家祖上也出过这样的人,二哥可能就是继承了老祖宗过目不忘的本领和智商。”
“ 还有,娘生下二哥的那天晚上,还做了一个梦,梦里,裴家的老祖宗非要教二哥功夫,还说二哥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第二天娘就在屋里给裴家老祖宗磕了几个头。”
喻纾被逗笑了,根据裴芙的话胡乱脑补了一通,裴渡出生那天,裴家历代的老祖宗聚在一起盯着他,不会是看这个小娃娃长得玉雪可爱,才要教裴渡功夫吧?
提到裴渡,喻纾生出好奇,“那你二哥小时候调皮吗?”
“可调皮了。”裴芙道:“当时我们还在县城里住,街上那些和二哥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们,整天跟在二哥屁股后面。他们可坏了,爬树摸鱼,还一户一户敲街上邻居家的大门,等人家开门了,他们跑走了。”
“二哥那时候也就是五六岁吧,他回到家,邻居找上门,娘狠狠揍了他一顿。后来,爹爹战死的消息传了回来,二哥一下子就变得稳重了,再也见不到他顽劣的样子了。”
喻纾抿唇笑了笑,裴渡竟然还有这般顽皮的时候!
把话题转回来,喻纾鼓励道:“你二哥厉害,你也会很厉害的。芙儿,读书的机会难得,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你想,那你就放心去学堂,银钱的问题,自然有我们这些大人操心,刚好枝枝也要去,你们俩也是个伴儿。”
裴芙脸上的迷茫散去,“谢谢二嫂,我想通了,你说的对,我不能畏手畏脚放弃这个机会。”
裴母和高氏回到家,看到喻纾、裴芙和枝枝在院子里坐着。
裴母进来院子,“你们在聊什么呢?”
喻纾起身,接过裴母挎着的篮子,“娘,您歇着吧。”
“是关于林儿和芙儿去学堂的事情。芙儿想通了,她要去学堂读书,至于林儿,他也答应了,但我看他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裴母不在意地道:“不用管那个混小子,等他去学堂待几天,心收了回来,就没事了。”
看到喻纾悠闲自在待在家里,高氏又有了闷气,“弟妹,我和娘在地里又是摘菜又是锄草,你在家倒是悠闲。”
都是裴家的儿媳妇,凭什么喻纾不用下地干活!
还有,喻纾想出来的那个法子,功劳大干活多的才能多吃饭,高氏快气死了。
就因为喻纾,她硬生生被饿了好几顿,四肢发软浑身无力,感觉下一息就能晕过去。
饿肚子饿到极致是什么滋味,托喻纾的福,高氏体会到了,并且以后再也不想有这样的经历了。
“大嫂辛苦了。”喻纾不和高氏计较,弯了弯眸子,往铜盆里舀了几勺干净的清水,“大嫂快来洗洗手,休息一下。”
“怪不得咱们地里的菜比别家的新鲜,也比别家的好吃,都是大嫂的功劳,大嫂可真厉害。”
望着喻纾脸上灿烂和善的笑,高氏有些不自在,“这有什么厉害的,村里哪个人不会种菜啊!”
喻纾笑着道:“我就不行,我以后得跟着大嫂多学学。”
高氏很不自在,这还是第一次因为她种菜好而有人夸她厉害,她下意识道:“你要是喜欢吃咱们地里的菜,改天我再多种些。”
说完最后一个字,高氏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她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她是脑子抽了吗?
喻纾让她饿了好几顿,都快饿死了,她还要给喻纾种菜吃?
刚刚那句话,一定不是她的心里话!
喻纾又弯着眸子,“谢谢大嫂,下次你去地里的时候叫上我呀,咱们一起去。”
她在裴家一天,便是裴家的儿媳妇,和高氏是妯娌,关系自然不能太差。
起初,高氏不让裴森去从军,又闹着要分家,可以看出来高氏是一个比较精明闹腾的人。
但为了不饿肚子,这段时间高氏不怎么提分家的事了。
只要有一口吃的,其他都好说,说明高氏这个人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所以,喻纾也不想与她交恶,若两人一见面就瞪着对方,多累呀!
见喻纾和高氏有说有笑,裴母也很高兴,“快到中午了,该做饭了,我去把口粮拿出来。”
喻纾拦着她,“娘,您别急,我有事与您和大嫂商量,这是我买的糕点,你们先垫垫肚子。”
裴母没动桌子上的花生糕,倒是给高氏拿了一块,“你大嫂喜欢吃。”
而后,裴母道:“阿纾,有什么事要商量啊?”
喻纾道:“我看每天中午会有很多人给镇上学堂的学子送饭,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做些小生意。”
裴母仔细听着,“什么生意?阿纾,你说来我听听。”
“咱们可以摆一个摊子在门口卖卷饼和饭团。镇上学堂的学子,家境差的,到了饭点会吃家里送来的饭,家境好的,去外面酒楼解决午饭问题,家境不好不坏的,一般就是在学堂里的食肆用饭。”
“不管在哪儿吃饭,一来是会吃腻,二来,总让家里人送饭,遇上下雨下雪天,也不方便。我想着咱们摆个摊子,卖些卷饼和饭团,做的量大实惠一点,买的人应该不会少。”
“卷饼?”裴母皱着眉,“你是说摊一张饼,然后往里面加些菜?”
喻纾点头:“对,可以加辣酱和素菜,比如豆芽、豆皮、青菜、酱萝卜丁等,也可以加一些卤肉和鸡蛋。”
裴母问道:“那饭团该怎么做?”
喻纾解释道:“多蒸些米饭,把红萝卜丝、煮熟的玉米粒、切碎的油条丁等放进去,卷成一团后,再在外边抹一层酱。又美味又能填饱肚子。”
裴母好奇,“ 卷饼我知道,但饭团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喻纾知道这些,要多亏魏若雪见多识广,“我娘去过京城,她见别人这样做过,我读书那几年,她给我做过几次。”
“ 去过大地方的人就是知道的多。”裴母感叹道:“京城都有这种吃食,说明还是挺受欢迎的。”
“ 不管做卷饼还是做饭团,都是小本生意,赚银子嘛,估计也赚不了多少,但是肯定也不会赔什么钱的。”喻纾询问道:“娘,您觉得可行吗?”
裴母抿唇,“让我再想想。”
顿了下,裴母突然道:“你和渡儿不愧是夫妻!”
喻纾一愣,“娘,什么意思啊?”
“渡儿在镇上学堂读书的时候,也向我提过一嘴,说以后可以来这里摆摊子,做个小生意。”裴母道:“不过我没往心里去,也就是今个你提起了,我才想了起来。”
“裴渡……”
喻纾忙改口,“夫君也这么说过?”
裴母点点头,“是啊,渡儿去学堂的头一年,我去给他送过饭,你大哥还有林儿芙儿也都去送过。那时候他说想做小本生意的话,可以来学堂门口做。但那时候家里就我一个长辈,忙不过来。”
“后来,渡儿心疼家里人,加上渡儿和学堂食肆里的厨子关系还不错,那几个厨子挺照顾他的,每顿都会多给他盛些饭,渡儿便不让我们去送饭了。
“可能是那些厨子看他功课好,才这么照顾他的吧!”
喻纾憋笑了一下,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那时候她还没从学堂退学。
那些厨子照顾裴渡,可不是因为他功课好。
裴渡去食肆打饭的时候,总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插队也不喧哗闹腾。
对着打饭的大娘笑的很是温煦,打饭的大娘给他多少,他就拿多少,从来不多要一点。
不过,一看见他脸上的笑,盛饭的大娘下意识就会给他多挖一勺菜。
裴母好奇地道:“阿纾,你笑什么?”
喻纾忍不住了,“娘,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厨子之所以照顾夫君,不是因为他功课好。”
裴母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那张脸。”喻纾笑起来,“虽然那时候夫君年纪不大,但学堂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挺喜欢夫君那张脸的。”
裴母:……
裴母和高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这小子那张脸,确实惹眼,他小的时候,我带着他去逛街,出去一路,他就被人捏了一路的脸,从那以后他就不爱跟着我出门逛街了。”裴母臭美地道:“渡儿随我,不随他爹,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枝花呢!”
喻纾附和道:“您现在也还是咱们村里的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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