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还是你好,只有你帮我,我马上去看看我的皇子府,把所有财帛都拿出来。”
楚澜月淡淡叹口气,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殿下快去做吧。”
“楚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里是大臣议事的地方,她一个女子怎么能来。但随即想到皇城之中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急着找出路,谁还会认真站岗。
三皇子似乎从这个孱弱的女子身上,获得了新的力量,忙忙而去。楚澜月收回了原本温和的视线,表情变得冷酷下来。
“什么?我出钱帮你收买囚徒?”
王阙反应极大, 仿佛被人拿刀割肉。“三殿下, 你个小毛孩子被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给忽悠了, 这方法不可能有用,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奈何,他的演说激动人心, 下面的大臣却议论纷纷,渐渐地又恢复沉寂。最终,并无一人肯拿钱出来……
傍晚时分, 朝会散去,三皇子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玉阶上,只觉心凉透顶。他一直都觉得这份社稷要维持着很艰难,也知道国家村在许多问题,可从未有哪一刻,他如眼下这般觉得,完了,一切都完了。
三皇子让他说为什么不可能有用, 他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口咬定,没有用,不出钱。三皇子气得抓耳挠腮, 却不敢对王阙如何, 只得赶紧召开朝会,把楚澜月这个计策从头到尾, 详细说了一遍。
“此计绝对可行,只是国库眼下并没有银钱,需要大家拿钱出来。”三皇子慷慨激昂:“有道是毁家纾难, 在这艰难的事可, 需要大家群策群力, 共度危机,只要熬过了此劫, 那大家就是护国的功臣。”
但王阙却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恍惚中,他察觉到有谁在轻轻派他的肩膀,抬头一看,却是楚澜月。
“这是……”三皇子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楚姑娘,走了?
然后他便看到翠袖哭着趴在池塘边,手里还捧着楚澜月的鞋子。
“小姐,小姐我们快逃吧……伪装成老百姓的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翠袖的呼喊还在耳侧回荡。
楚澜月反而前所未有的安详。她知道那些当官的男人在想什么,王阙之流,不过是想着城破之后,拿钱保命罢了。但是以她为代表的这些女孩子,大约就逃避不了被侮辱,被凌虐的命运。她听说过刘军在与九爷接触之后,经过了大改造,大换血,如今的部队纪律严明,不会做侵犯老百姓的事。
但她并不相信——凡她见过的男人尽都是些的蠢物。
她拖着疲惫消瘦的身体,拽着华丽绵长的裙摆,吃力的行走在台阶上,忽然想到了荣茵,那样的女孩子,一口气奔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应该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她诧异于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荣茵。
三皇子团团忙了一宿,也并没有筹措到足够吸引人给他卖命的钱,无奈之下,又赶紧去找楚澜月。可他紧赶慢赶去了侯府,才发现侯府已经朱门紧闭,人去楼空。
“昨夜有一队流民袭击了侯府,小姐为了不被侮辱,跳水自杀了。”
三皇子脑袋嗡的一声,所以,他这是彻底没人了?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三皇子,翠袖也立即离开侯府,她转过一道街见到了楚澜月,原来这位大小姐早已扮作普通百姓模样悄悄藏了起来。
她可不是个傻的,怎么会愿意跟三皇子那个傻蛋绑在一起,只是她畏惧楚襄,不得不服从罢了。
在没有任何人支持他的时候,只有她鼎力相助,在他感恩戴德,大受感动的时候,她却已香消玉殒,这是多么凄美的故事。
她敢肯定,经此一事,不管以后三皇子身边还有多少个女人,她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动的。
这样,无论如何,也算是给楚襄交差了。
抛开了华贵繁复的衣裙,楚澜月的身体跟她眼中的下等民众一样干瘦,伪装起来,倒也没有太大违和感。
“大小姐,您把头发再稍微弄乱一些……”
楚澜月纠正:“你也不要叫我大小姐了。咱们得换个名字”她想了一想,道:“九姑娘,就叫我九姑娘吧。”
她一直都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趣,只是没有机会可以用,但眼下可以用了。
当初楚襄为着尚主在长阶上跪了三天,答应了晋阳公主不少条件,其中一条就是头一个孩子不分男女,都跟皇家姓,入皇家次序。
楚襄满口答应了。
因朝廷连着几代后嗣都不旺盛,所以男女放在一起排序,楚澜月应该在皇家行九。
谁知道晋阳公主坏了事儿,这茬儿也就没人提了,女儿找回来后,还是跟楚襄姓了楚。
想到这里,楚澜月心里忽的勾起另一件事,那达到京城来的叛军首领,他可是被称为“九爷”,近几年盛传他是圣祖皇帝第九孙。
可是圣祖皇帝哪有什么第九孙,真从祖爷那辈儿开始算,那也是她排得上第九个孙女儿!
“走,去川蜀,见陛下。”
绥宁帝二十三年,是皇朝历史上最动荡不安的一年。看似守卫精良的京师其实不堪一击,戌时发动冲击,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宫殿便被冲破。
宫女太监,嫔妃小主都发疯了似的逃散,甚至于跪在宫殿里,祈求神佛保佑,三皇子也慌得很,他试图换上太监的衣裳或者宫女的衣裳跑路,但又下不了决心。他又去看了太傅,太傅果真践行自己的誓言,投缳自尽,他被太傅的尸体震撼到,觉得自己应该有些勇气。
他转身跑去诏狱,如果他认个错,贺三郎也许还会帮他守卫?至少会保护他撤走吧。
结果到场一看,最里间的牢房,自己曾经亲手把贺三郎送进去,现在却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他越狱了。”
三皇子傻傻的站在了那里。
转瞬间喊杀声已经从宫门外冲到了大殿前,三皇子看到那铁马金戈的人,手拿长枪大槊,冲自己杀来,便好似从看到了张开翅膀的死神,他人都傻了,脚也软了,跌坐在地上,呆滞着长大嘴巴。他看着那长枪就要刺向自己的胸口,忽然间另外一把钢刀架住了长枪。
“九爷交代了,不要杀他。抓活的!”
~
川蜀行宫,老皇帝正在神仙面前祈祷,打坐练气,希望自己能够长生,外面的世界越是糟糕,他就越想躲回自己的幻想里,希望自己能多早日升仙,摆脱这些世俗的羁绊和苦恼。
这边接到的所有折子,他全都让楚襄掌握着,楚襄自己能决断的便决断,需要告诉他的重大事件才告诉他。
楚襄也非常识趣,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来打扰他,但今日楚襄却一大早的,不管不顾,冲到他面前来,“陛下大事不好了。”
绥宁帝皱眉:“这俗世之中能有什么大事?想想大罗神仙世界,人世种种不过都是尘埃,侯爷,你的格局小了。”
楚襄勉强点点头,也顾不得反驳他,只急切道:“京城急报,半个月前,匪军攻陷了京城,俘获了三皇子。”
啪嗒,绥宁帝手中的拂尘落在了地上,楚襄继续道:“他们杀死了王阙等人,抄没了他们的家产,抄出银两千万,黄金成箱,他们的家产比陛下的国库还要多,现在,都被匪军拿去,一方面充作军费,一方面拿去侵占区重建经济秩序。”
绥宁帝脚下晃了一下,那俗世的尘埃仿佛变成了一座山,轰的一下砸在他脑袋上。
楚襄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王阙此人,贪虐成性,识小利而忘命,据说杀他那日,公开处刑,京城百姓都去围观,还不等行刑者挥刀,百姓们便纷纷涌上前去,生啖其肉,那现场相当惨烈——楚襄忽然庆幸自己非常主动的护驾来了川蜀,他单是想想那副画面,就觉得脊背发寒。
“陛下,以您看现在该怎么办?三皇子被俘虏,匪军肯定会提出条件让我们交换啊。还有,现在京城沦陷,车架流离,下一步怎么做,还需要您指一条名路。”
“让李家那忠义伯从边疆回师,到京城去,拿回朕的京城。还有老三,他若是个有骨气的,被俘虏了,就该殉节!”
楚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心想,三皇子是您自己生的,难道您还不了解,他想是能殉节的人吗?
况且,如果忠义伯从边疆回师,那虎视眈眈的北戎谁来抵御。他心里很清楚,皇朝中原,自家斗斗,老百姓也只会觉得是一帮人在夺权,但若是放北戎入境,那就是千古罪人了。再者,忠义伯老夫人还在京城么,只要九爷不傻,肯定要把人控制起来了,那忠义伯必然投鼠忌器。
“行,臣这就去办。”
楚襄诺诺而去,表面上很忠诚,心里却并不当一回事。绥宁帝的旨意肯定是要执行的,但执行结果怎么样,谁都说不准嘛,毕竟时局动荡,大半江山的实际管理权已经不在绥宁帝手里,驿站自然也是不听指挥的,那这旨意能不能传到,只能看天意了。
楚襄比较在意的是另外一点,按照皇朝一直以来的规矩,凡在各种战役中,被俘的皇子没有资格继承大统,这是开国皇帝划下的道道,没有哪个子孙后辈敢遗忘。问题就是,三皇子是绥宁帝现存唯一得用的继承人,如果三皇子不成了,就只能换别人来。
换谁呢?难道从宗室中选一个?
很快,他受到了京师中另一条传言,九爷龙章凤姿,智珠在握,号称圣祖皇帝九孙。
这个称呼让他心中一阵悸动。
这排次序是从上一代帝王那里排的,如果这样的话,这个九,应该是他,是他和晋阳公主的后代。
他矗立朝堂多年,并不像绥宁帝一样闭目塞听,也不像王阙一味揽钱,反而对时局变化多有关心,他原本不把刘义冲放在眼里,凭着一腔热血孤勇要干一番大事的人也多了,也未见有哪个是成的。但是后来他就变了,从无头苍蝇似的胡乱出拳,变得有条理,有想法,那个时候就是九爷出现的时候。
楚襄心头一震,立即派人去搜寻九爷的画像。现在林楚已经从暗中正式走到了明处,他的画像并不难寻,楚襄轻易便得到了。
这一看,他人都傻了,这什么九爷,分明就是……
他乍喜乍惊,心头忽明忽暗,异想天开,没想到啊,他这辈子渴望的权势巅峰以这种方式得逞了。
若传言是这么的,猜测是对的,他不得当个太上皇?
可当初他派人弄死的那个女孩儿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不得好死,写着把自己气到了。
本来想一鼓作气收尾,可是太晚了。
明天还要加班……
三皇子出了勇毅侯府, 直奔王阙府邸。采纳楚澜月的计策是需要钱的,他没有钱,这全天下最有钱的人就是王阙了, 他粗略估计,比国库还厚的多。
她在此刻面对空荡荡的宫殿,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寂灭和空虚。危机关头,她想到了自己指望不上的父亲,楚襄跟着绥宁帝跑路去了巴蜀,以她的腿伤不能颠簸为由,把她留在了家里。但她知道哪怕她好端端的,楚襄也会把她留下来,因为他需要她缠住三皇子,控制住这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为着绥宁帝扭曲的爱好,折磨自己的身体,顶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却跟下等的饥民一样,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
“我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拿了出来,约有……一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