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皱眉,“不可能,你当本殿下是傻子吗,他不是被挡青州了吗?怎么可能顷刻之间,抵达渔阳。”
说到这儿,他才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表情变了变,轻声道:“贺三郎监狱里,他与刘军有勾结,本皇子已经把他抓起来拷问了。”
三皇子抓去了贺三郎严加审问,但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呢, 就被半夜的鼓声惊醒了。他打着哈欠起身,便见一个中人神情慌张, 带着惶惶然的守城将领连跑带爬的冲过来,未到跟前,人已瘫软地上。
“慌慌张张, 成何体统!”
“殿下,叛军马上就攻过来了,到底如何决断,还请您拿个主意啊。”
她这平日里总是笑模笑样的人, 忽然不笑了, 便会叫人心生不安。
“你不要生主上的气了, 他也是没办法。”王素有些紧张的抓紧了钢枪:“谁都想生而光明, 一往无前,但这世上总是有暗影有阴沟。主上说行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但我向你保证, 主上一定会把贺将军弄出来。”
谢谢你哦。我有被安慰道。
她没办法跟别人解释她不高兴不是因为贺三郎, 而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哪怕是她不认识的人,栽这样的手段下, 她都会有点郁闷。这是正常人朴素的正直理念受到了冲击——
他看了荣茵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姑娘聪慧, 应该看出来了,主上其实很喜欢贺将军。”
荣茵:“……”
荣茵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很大方的送他走人, 只是脸上冷冷的。
自己极喜欢的人做了自己极不喜欢的事, 总得允许她郁闷吧。荣茵觉得自己仿佛快进到了恋爱戏码的下一个进度——凑合过呗, 还能离是咋滴。
他父皇还川蜀活的好好的,朝廷社稷都他们父子手里,有什么好殉的。然而他不能把实话说出来,还得安慰和褒奖老太傅。
垂头丧气的走出宫城,他看到了大街上慌乱不堪的人群,昨天还繁华的街道,今天已经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主意,他能有什么主意。此人搞起宫斗来头头是道,面对危机却毫无解决办法,他腿软着竟然站不稳,叫人搀扶着才勉强椅子上坐稳。
“去,快去找太傅进宫,还有宰相,去把王宰相也宣进来。”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王阙干脆没有来,称病家里躺着。
太傅倒是来了,只是这位老人家虽然忠心但用处着实有限。
太傅见了他就哭,“殿下放心,若是京都城破,我一定殉身报君”
三皇子无奈了,不仅没得到帮助,还得花费力气和时间来安抚老臣。
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国都百姓都知道九爷的军队要打进来了,百姓纷纷携带细软准备躲难,那些达官显贵也急得乱纷纷,要么往宰相府去,要么往忠义伯府去,希望这两家会有法子,更多的却还是收拾家产,准备跑路。
三皇子看着看着逐渐灰心起来。
大厦倾矣。
就这个时候,街头出现一辆华丽又飘逸的轿撵,那轿撵上坐着一个美貌出尘的女子,穿着雪白锦绣罗衣,手中握着玉白扇柄,纷纷扰扰惶惶不安的人群里,她还是那样的淡然和优雅,仿佛下一息天塌了,她还会是这样的姿态。
三皇子愣了一愣,弯腰行礼:“楚姑娘。”
楚澜月轻轻笑了笑,“皇子殿下,小女子恭候你多时了。”
她把三皇子带回了自己家里,就如同以往每次邀他到自己家中,赏花,或者观看自己作画。
装饰精美又风雅的房间里,照例点上百合香,上古方茶。三皇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耐着性子等她。
楚澜月看了他一眼,一丝不屑含而不漏,面上嗔怒道:“皇子爷,这么容易心浮气躁,可不好统御天下。”
三皇子本来就气,听她这么说就更气。只是他曾经把太子妃和未来皇后许诺给了楚澜月,现又变卦了,所以面对楚澜月多少有点心虚。
楚澜月对他这点心理体察的很到位,淡声道:“只有心里不慌,脑子才能清醒,脑子清醒才能想出法子”
她嘴角噙着点高深莫测的笑:“如今守城士兵皆不中用,那就得找些中用的人。皇子知道现京城牢狱中的囚徒有多少人吗?上万之众。刘义冲从渔阳奔袭而至,贵轻捷,人数并不多,手下攻城士兵撑死不过五千。既然贵族用不上,殿下不如用用这些人。”
“可是这些乌合之众,如何是正规军的对手?”
三皇子心里一亮,却依然还有顾虑。
楚澜月的笑意变大了一点:“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价钱开得到位,总会有人卖命。一颗判军普通人头十两银,一颗校尉人头百两,百夫长千两,千夫长万两……只要价钱开得到位,谁会不用命呢?”
“下等民众,谁会意这江山是谁家天下呢?他们只乎自己手里有没有钱,能不能守住一亩三分地,但众所周知,这些人一旦进入大牢,家中家产不说散尽也都差不多了,哪怕刘义冲入住京城,把他们都赦免了,他们也是身无分文,屋无片瓦的下等人,照样看人眼色,阴沟里打滚,与其这样,还不如干一票大的,从此海阔天空。”
“再者说来,牢狱中的人哪怕有一般是被冤枉的,也还有另一半是真正的不法之徒,这帮人若是放了出去,岂有不大闹特闹的理?这样一来,即便真得反击不成,让刘军占据了京城,这些恶徒也足够给他的管理带来些麻烦了。只要他坐京城不顺利,那我们日后的反击便能更顺利”
三皇子闻言,豁然开朗,双眼顿时有了神采:“楚姑娘,都说你这第一美人是有名的才女,我今日才算见识到了。心服口服!”
他对楚澜月抱拳点头。
“如果我能破敌,我一定娶你为妃。”
楚澜月微笑谦谦,“殿下不管娶谁,我都会支持你的。”
三皇子感动的下巴抱住了楚澜月,楚澜月低头,脸上的厌憎几乎没法遮挡。
——
子良听说了楚澜月的计划,眉宇间变得凝重。兵临城下,守城将领酩酊大醉,大家都觉得此行非常顺利,谁知道出了这么个状况。
历史上以囚徒为兵来作战的事情可不少,打赢的也不少。章邯就统率着给始皇帝修陵寝的囚徒打赢了陈胜吴广的义军,卫青也曾统率着囚犯为汉武帝平复了南越的叛乱。
“满京城文武尽是些脓包,只有楚澜月还剩几分歪才。”
子良轻轻抚摸胡须:“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由于王阙常年只手遮天,京城衙门里到处是他爪牙,冤狱无数,这种人真肯替他们卖命?我看未必。”
“可他们用钱……”刘义冲可太清楚了,他当初那么多兄弟跟他一处造反,不就是为了粮,为了钱嘛,或者更准确点说,是为了活路,没有活路的人,什么事都干不出来。
“筹措银钱也是有时间的。你觉得那些人会甘心拿钱出来?想想当初的募捐款。况且,他有青史留名的名将吗?”
“贺三郎?”
刘义冲的眉头霎时间皱了起来,这个贺三郎可没少让他吃亏。
一直不出声的林楚轻轻笑了笑,“他不会这场战役里发挥作用,至少不能。”
刘义冲每次对上九爷这双眼睛,都会觉得恐惧,明明很美,却带着深入骨髓的锐利,仿佛总是一眼看穿人心。
他也曾迷惑过九爷的身份,可子良等人一开始讳莫如深,只说家里人获罪,外出避难,又说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他,不仅告诉他,还会告诉天下人。
想到这里,刘义冲的目光顿时变得敬畏起来。
这个天下,马上就变样了。
他心里汹涌着一股热血,涌动完忽然发现,唉,我妹妹呢。那个比他小一大截,从小被娇惯着的妹妹呢?
青州
荣茵看着墙头翻过来,身上还带着泥土草屑的姑娘一阵无语。
这姑娘的身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矫健啊。
刘三平穿着紧身红衫,骑着一件红色的斗篷,俊眼修眉,黑黝黝的头发挽成两个髻,荣茵其实挺喜欢这种灿若春花的姑娘,前提是她别这样瞪着自己。
荣茵听林楚说过,刘义冲举事后,父母兄弟尽被害了,只剩这个妹妹,躲水井里,逃过一劫。刘义冲对她格外珍重,又带着她一路东奔西走,吃了不少苦,这又养成了风风火火的性子。
“我哥哥都快打进北京城了,夺了那龙椅给九爷坐。”
刘三平看着她一脸挑衅,荣茵很配合的伸出大拇指表示赞美:你哥牛逼。
又说:“看你出了一头汗,过来擦擦。”她回头叫人烧热水:“刘姑娘需要好好洗个澡,再去厨房准备点吃的,我记得柜子里还有鸡汤,热一热,泡个馍。”
荣茵穿越前大学毕业社畜好几年了,这刘姑娘也就初中年龄,未成年少女,叛逆又中二。荣茵倒也不至于跟这么个角色计较——尤其看了个话本,就跑去男人面前割腕,仿佛智商也不太高的样子。
总觉得对她太认真,自己也会显得愚蠢。
刘姑娘来找荣茵显然是有目的,她不肯洗脸洗手,也不肯吃东西,反而昂着下巴用一种挑剔又欠揍的眼神看着荣茵,“九爷要是当了皇帝,你是不是就是皇后了?”
荣茵想了一想,“你觉得是?你的感觉应该没错。”
刘姑娘显然有些不忿,荣茵却道:“你这个点赶来见我,难道是想杀了我,好自己当皇后?”
刘三平愣住了,她就是心里憋气,很不爽,恨不得连夜找荣茵吵一架……
荣茵微微蹙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屋里来。
荣茵端正了脸色“你应该跟着你哥哥才对,我这里可不安全,贺三郎被就地免职后,青州的官吏也被更换许多,新任青州知州觉得青州有九爷的人,一上任就开始搜查,现青州城破,他反而愈发加紧了搜索,大约是要抓个人质,或者来个鱼死网破。无论如何,这里并不安全。”
“青州跟你们以往拿下的城池不一样,本地上下官僚对贺三郎颇为敬服,他蒙冤入狱,大家反而同仇敌忾,更不甘心让出城池,况且双方交战日久,仇怨深厚,若真被找到了,我们可没活路。”
荣茵怜悯的看她一眼,傻子,为了争锋吃醋,把自己搭进来了。
刘姑娘顿时沉默,荣茵把饭食推到她面前,“趁着有吃的赶紧吃我们得随时准备跑路。”
荣茵的脸上并不太好看,林楚要动身去前线,肯定不能把她带过去,新任的青州守将到位后,立即封锁城门开始盘查,王素只好把她带出将军府的宅邸另外安置。
她们现要做的,就是低调隐藏,自己人把这座城市彻底消化掉前,保证自己的安全。
贺三郎离开, 青州守将调换,林楚收到一封密保信连夜离开,他叮嘱荣茵不要随意走动, 稍后派王素来接她。
这个王阙小人得志,一味贪酷,他比三皇子还先得到消息,那一双肥胖而眯起来的眼睛里满是鼠气,他心里盘算着京城若真被攻破,三皇子是个皇族,自然必死无疑,但他只是个臣子,只要衷心表得到位,何愁没一个官做?
毕竟,无论谁当皇帝,都需要大臣办事不是?
“殿下,殿下不好了,刘义冲的叛军,还有九爷已至渔阳,京城危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