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竹桃描述全部细节的结果就是……
北冥缜手腕颤抖,误芭蕉双目失焦,两鱼恍若梦回学堂,眼前的案几上散落着三百多页连夜肝出来的纸张,内容包括服饰衣装宴上发言,详尽到各自眨眼几次,每次扭头有多少度角。
“我能记住的就这些了,可以回去了吗?”
误芭蕉抬起失神的双眼,看到那浅笑晏晏的人族医生,发自内心的感到一股颤抖的冲动。
“可、可以了。”
北冥缜面无表情的揉手腕,陷入了鱼生的莫大怀疑——这可是练武时可以每日挥剑千次的手,现在居然被一根脆弱的毛笔给干废了,一定是他锻炼的还不够!
竹桃施施然离开了三皇子的军帐。
皇宫施行军管,北冥缜却并未在宫中皇子居所,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宫外坐镇,要走回清卯宫还需要一段不短的路途。
绕过一颗礁石的时候,阴影中伸出一只手,一把将竹桃拽了过去。
竹桃:……
当她看清拉她的人,心情十分微妙。
龙子梦虬孙,唉,要不是她还算克制,现在这条龙就要翻肚了。
梦虬孙神秘兮兮地比着安静的手势,抓着竹桃一路绕开北洋军的守备,直接来到偏郊才停步。
“你认识药罐子?”
“谁?”谁是药罐子?
“呃,鸩罂粟,药神,你听哪个比较耳熟?”
竹桃的视线慢慢地将龙子从头扫到脚:“你去中原了?怪不得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你。”
梦虬孙却急得要命:“我听药罐子说,王上的问题你一定能解决!到底是不是真的?!”
“喔……”竹桃还是慢悠悠的,“你去找他求药了?他这个人虽然不愿意出诊,直接抓药应该还是可以的。”
梦虬孙:“是啊是啊,但是他说有你在海境,没必要舍近求远,然后就将我挡在门外了!”
竹桃:“要是这样,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梦虬孙:“啧,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阎王鬼途的……啊不对,现在重要的是,你到底能不能治好鳞王!”
竹桃:“能。”
梦虬孙:“啥!你真正能哦?!那你之前为什么……”
竹桃:“现在并不是让鳞王醒来的好时机。”
梦虬孙:“为什么?!”
竹桃:“就连王宫都被渗透成这样,如果我现在着手治疗,让鳞王好转,那么你觉得幕后之人的目标会放在哪里?”
梦虬孙:“怕他哦!你当海境的守卫都是死的?!”
竹桃:“你当这是定孤枝吗?守卫当中,你就真能全部信任?”
梦虬孙:“大不了我……”
竹桃打断了他:“你看到王宫外现在的森严戒备了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梦虬孙:“嗯?我当然不知道,我刚回来呢!”
竹桃:“有人在国宴下毒,三位皇子与皇贵妃都中毒了,经过太医令的治疗,三位皇子已经没有大碍,但皇贵妃娘娘身体虚弱,毒性发作的很厉害。”
梦虬孙:“啊……娘娘!怎么会!是谁做的!”
竹桃:“三殿下已经军管皇宫了,对那日国宴的每一个环节都严格调查过,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线索。”
梦虬孙:“哼,北冥缜。”
竹桃:“我问你,对方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如果在这个时间得知鳞王的状况正在好转的话,你防得住吗?”
梦虬孙:“这……可是总不能!”
竹桃:“鳞王的伤势我能治,但是在皇宫内外尚未肃清之前,恐怕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
梦虬孙反复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狠狠咬了咬牙:“好吧。”
他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脸上焦急的神色刚刚褪去,就立刻又被思虑笼罩。
“我要先去……”梦虬孙说了一半匆匆改口:“总之我有点事情,之后再去宫里向娘娘请安,你帮我先向娘娘说一声,走了。”
龙子来去匆匆,精力之充沛实在让竹桃望而生叹。
这里距离王宫好远的……
竹桃遥望向王宫的方向,想到这么长的一段路,顿时唉声叹气了起来。
“他在防备你。”
背后猛地响起幽幽声线,吓得竹桃当场一个心律不齐。
“雁王你是背后灵吗?”她猛拍胸口,语气埋怨。
“懂得保留是成长的一部分,但他的防备……究竟算是防错了人,还是对了呢?”雁王还在自顾说话,背着手绕到竹桃面前来,“或者我该称呼你——阎王鬼途·恪命司。”
竹桃……就无动于衷。
跟雁王面面相觑了半晌,她才问:“需要我配合一下,问你怎么猜到的吗?”
雁王:“哈,你倒是不否认。”
入海境之后,雁王第一件着手之事便是情报。欲星移作为鳞族师相,按理说海境也应有诸多墨者,与预期不符的海境现状成为了突破口。欲星移的反复,让他可以轻易的取得这些被抛弃墨者们的信任,从而得到初步的情报掌握。
十七年前,三王之乱,有一股外来势力参与其中,名为阎王鬼途,擅长用毒。
在得到这个情报之后,雁王便猜到了竹桃的身份。
当初他从神蛊温皇那里买到的情报,其中缺失的部分自此补全。
十七年前,幽冥君与鸩罂粟、岳灵休大破阎王鬼途,之后收养一名幼童,先天白子,其后则与鸩罂粟共同研究治疗的方案。
——本不必如此。
幽冥君与鸩罂粟卧底阎王鬼途三年,若有心帮助这名鬼途出身的白子,其治疗方案早该开始着手。此外阎王鬼途并未彻底覆灭,此时各自隐匿行踪才是上策,但他们却没这样做。
会造成这种结果,唯一的可能是,那名白子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严重变故。
再结合竹桃如此脆弱的体质,鸩罂粟对环境变化如此慎重的态度,往前倒推十七年,经历了大战与环境的变化,病重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十七年前,竹桃的年纪在七八岁左右,该是记事了的。
这就涉及到鸩罂粟的秘密,阎王鬼途知晓,鸩罂粟知晓,偏偏竹桃不知,轻易便会被戳破的秘密,只指向了一件事——竹桃离开阎王鬼途之后失去了记忆。
或者说,她假装失去了记忆。
与那名叫做明晨的少年人来往的方式,证实了这点。
甚至为了骗过幽冥君与鸩罂粟这样的医生,当年那场极重的大病也可能是她有意为之。
阎王鬼途覆灭,要维持她这种脆弱的体质,还有什么比幽冥君与鸩罂粟更好利用的对象吗?
“在局势的变化中,迅速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判断,假装失忆,利用幽冥君与鸩罂粟继续为自己寻找医治方案,并能在这个过程中,让阎王鬼途的残部配合你的计划,能做到这点的人,只有恪命司了吧。”
竹桃的问题让雁王失去了大半解说的兴趣,但结论还是忍不住要说一下的。
“或许恪命司另有其人,或许你所说的计划也是出自这个人,让幽冥君与鸩罂粟完成对我的医治,等一切稳定之后再来摘取不需要自己付出任何辛苦的果实。”
“这确实是一种可能。”雁王表示肯定,随后话锋一转:“但那不重要,不论这个人是否存在,现在阎王鬼途的恪命司只会是你。”
唯有医术毒术最强者才能成为恪命司,作为亲自体验了好几次的受害者,雁王对竹桃的下毒手段表示了高度认可。
“那就……多谢夸奖?”竹桃嘴角的弧度简直压抑不住,“我当然是最强的。”
雁王:“寰羽诏空。”
竹桃:???
雁王:“雁翼回旋!”
竹桃:!!!
神经病啊!!突然动手做什么?!!qaq
两颗断云石破地而起,竹桃把自己拧成了一个扭曲的麻花才险之又险地避过。但断云石随雁王心意而动,避开一次,后续仍会纠缠而上。
上官鸿信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冷眼观视,像是观赏着已经被关进笼子里,正在奋力挣扎却逃不出牢笼的小动物。
“有病啊!”
竹桃被他突然的发难搞的有点破防。
“默苍离有病,你也有病!是会传染哦!啊不对你们病的还不一样!变异了哦?!”
雁王半点反应都无,只看着她被两颗断云石所围,根本无能脱身,这幅跳脚的样子更加有种笼中困兽的既视感。
直到她将手腕压低,明显的多余动作。
一片密密麻麻的银芒从她袖□□出,纷纷扬扬如同绵密的细雨,穿过断云石的空隙,直接扑向雁王的所在。
第三粒断云石出现在雁王掌心,化作一面轻薄却坚固的盾,细针撞上去,发出一片细碎轻微的脆响,却无一能够突破。
那张断云石化作的盾牌又忽然变成了一张布,将毒针尽数包覆其中。
在那颗断云石恢复最原始的状态,顺从地悬浮在雁王掌心时,雁王极其突兀地,向一侧平移了半步。
“哈,果然。”
竹桃瞳孔微缩。
真气激荡起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将竹桃吹的身形不稳,踉跄着退开数步,直到背后抵上一片礁石才稳住,却也因此被这股气流牢牢压在石壁上动弹不得。
“你下毒的手段,十分特殊。”
雁王胸有成竹,带着些许愉悦与恶意,一步一步向竹桃走来。
“每一次,你下毒时都表现出需要利用某种介质,触碰,或者间接的触碰,唯一例外,是第一次,你对我与赤羽下毒,一开始,我确实猜测你是利用了风向。”
他在动弹不得的竹桃面前站定。
“破绽,是你在尚贤宫对凰后出手的那次。”
看似她利用的介质是拿在手中的书册,但离开前随手为凰后解毒的小习惯暴露了她的秘密。
可以无需介质就解毒,自然也能无需介质下毒。
“你也察觉到了,所以自那之后,你便谨慎了许多,在我试探的时候,除非直接接触,或者借用外物。”
直到刚才。
雁王的又一次试探,逼出了她隐藏的秘密。
“不是借助于气流,而是……控制气流。”
她身上带毒是真,可以借助其它介质下毒也是真,但她真正隐秘的手段,是控制气流,在不知不觉之间,甚至在相当距离之外下毒。
如果换了其它人,可能难以察觉,但三番两次试探她的人,是雁王,是羽族。
自幼练习驾驭断云石的羽国前主,对气流的敏感程度非比寻常。
竹桃被气流压在礁壁上,一张嘴就要呼呼的灌风,所以她只能以这种状态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的心情。
下一秒,熟悉的晕眩感与麻痹感,让雁王踉跄了几步,不得不坐在了旁边的礁石上。
呼呼狂吹的气流也随之消散。
竹桃也索性蹲地上大喘气,缓了好久才缓回来。
然后她便得意的开了嘲讽。
“既然你猜到我是靠控制气流来下毒,那你有没有猜到,断云石能做到的,我的毒也能。”
她能控制的,不光是气流。
她更擅长控制的,是自己分泌出的毒。
就如同雁王对战铁骕求衣的时候,将断云石隐藏在铁骕求衣身上那样。
他凭什么就能确定,落入竹桃手里好几次,他自己身上没被做手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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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桃:糟心,雁王是鼓风机成精吗?吹的我动都动不了!
温皇:是啊,吾一壶好茶都被吹干了。
珊瑚:是啊,本宫的茶也浪费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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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王怀疑竹桃靠风向下毒,所以当时和苍狼一起的时候默默走在了上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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