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门之隔,宁妃站在清泉宫中,静声听门外的声响。
连同太后那掷地有声的一巴掌。
李世语已经让采葛采艾安置在宫里不让出来,事情已经陆陆续续从她那儿听了不少。小语与关河在清泉宫后门私相见面,不知道为何消息走漏到太后那里,声势浩大带着皇后来捉个现行,沈青绾事先知道了抢先一步前救人,就被堵在宫外。
落到太后皇后手中,想想也知道没个好结果。太后不喜沈青绾那张脸,皇后估计也不怎么喜。加之沈青绾之前悠游于储秀正阳两宫之间,靠着双面谍者的本事暗中促成了不少事,诸如吏部考功司的案子,去年五月嘉禾生日宴上,她又两边煽风点火,只怕皇后和太后已经不信任她了。
不对,加上自己这方,沈青绾可称得上名副其实的三面谍者。
宁妃对着一扇薄薄的木门苦笑,沈青绾如今是为了小语和关河陷入这险境,于情于理,归根结底,都该是她的责任。
加上沈青绾的主子,风波庄的庄主,也就是熙宁长公主现下正在毓安宫中禁足,李世默远在宣王府,自己该是离她最近的人,隔着一扇门,她该怎么救救沈青绾。
快想想,现在有没有办法能帮到她的?
“啪!”
“说,你跟清泉宫的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门外又一巴掌,听得宁妃在这头心惊肉跳。
不行,她现在出去,哪怕一句话不说,出去这个动作,本身已经包含着说不清的牵扯。
太后与皇后试图强加给沈青绾的罪名,应当是私通自己这个关在清泉宫中的罪妇。设身处地想,如果此刻她是沈青绾,最好的打算,便是尽力撇清与清泉宫的关系。所以,最妥善的方法是——
不动。
她不动,沈青绾的辩白才能更具有说服力。可谓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宁妃转身向着回宫中的路。背后一扇门之隔,咒骂声与扇耳光的声音不绝,她的手心微微攥紧,渗出了一层汗。
对不起,沈青绾,这是对我们所有人最好的方法。
宫外,太后和皇后却是各自的小九九打得飞起。
沈青绾是储秀宫的人,举宫皆知,之前更是有几次借沈青绾之口挑唆她们生事,所以沈青绾私会宁妃,是储秀宫的意思?难道敬王与宣王还有她不知道的勾当?
还有,最好能想个法子,把清泉宫储秀宫都踩一遍。储秀宫私通罪妇,清泉宫与外界勾结,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相比太后对沈青绾那张脸与生俱来的恶意,加上太子敬王两分天下的局势中,对储秀宫的人全然的敌视,卫皇后的想法要更微妙许多。
自从去年五月二十六,东阳郡主生日宴上那场风波之后,她便觉得沈青绾不对劲。敬王带着打晕的公孙嘉禾在敛芳宫这件事,究竟是谁告诉宁妃的?
宁妃宣称是她,但显然不是她,她也不知道。
更不可能是敬王自己。
唯一知道内情的只有沈青绾。
加上宁妃是当时唯一的受益者,她便怀疑沈青绾实际上是清泉宫的棋,至少有六成把握。这事她已经让谦儿不动声色透露给李世训了,储秀宫那边,究竟查到了多少?
等等,这次沈青绾出现在清泉宫,多半可能是私会宁妃。至于那个侍卫私通清泉宫溧阳公主的谣言,极有可能是储秀宫已经查到了这小小女子来历不清,故意透露给她们,请太后皇后抓个现行,借手除掉沈青绾。
她应该如何应对这一步?
还有,如果说沈青绾是宁妃的人,她又该怎么回答太后的责问?
会全然撇清她与清泉宫的关系,然后把一切责任推给储秀宫。
来回推导,应该如此。
卫皇后紧张地盯着那个身形娇小的女子。
沈青绾伏在地上,身后的裙摆铺在宫道的青石板上,层层叠叠的茜粉色丝线织锦,散开了一朵极盛到靡丽的花。
陈太后捏着她下巴强迫她把头抬起来,原本一张秀丽的脸因为扇了太多耳光,已经青一块紫一块地肿。沈青绾微微张嘴,散落的发丝落在嘴里,鲜血渗了下来,滴在陈太后的手中,带着玉镯的手厌恶地甩开。
“太后说得对,臣妾生是储秀宫的狗,死了也是滋养储秀宫那颗葡萄树的肥,臣妾也只会听命于储秀宫的意思。”
卫皇后心跳漏了一拍。
她把那点可能,从六成提到了八成。
“哀家就不信这清泉宫什么腌臜手段都没使了,来人!”
陈太后一声厉吼,两个小内侍应声而上。
“把清泉宫的门打开,哀家倒要看看苏芷兰怎么说。”
宁妃早已换了一身刚睡醒的单衣,披散开头发,一脸刚睡醒的困倦模样,目光晕晕乎乎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面前跪着的人。
“宛嫔?怎么是你?”
先是一惊,忽地又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两身凤袍。宁妃慌忙抚了抚还没梳起的头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一套寝衣,手一抖立马跪了下去。
“臣妾不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还请两位娘娘恕罪。”
伏身大拜的刹那,宁妃与同样跪着的沈青绾视线相平,眨了眨眼,满脸歉疚。
抱歉,我不能替你说话,对不起。
沈青绾微微垂下眼睑。
我知道的。
气氛微凝的瞬间,一句柔柔的女声忽地插了进来。
“看来宁妃是不知道的。母后,”
卫皇后也拜,向着盛怒的陈太后的盈盈一福,长褙上的凤尾温顺而乖觉。
“既然宛嫔推说是储秀宫的意思,不如请丽妹妹过来一趟,这私通罪妇的罪名,要辩一辩,才知道到底是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