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老太君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啊?”
从老太君的院子里出来,曾淑就一直在纠结这个事情,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干脆就问起了傅永宁。
洗漱过后的她着一件淡黄色的寝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还扯着半搭在膝盖上的被子的一角,神情颇为困惑,“还是去隔壁庄子上见人,你知道隔壁庄子是谁家的吗?”
傅永宁手里拿着一本旧兵书,时不时地翻看一两页,然后停下来思索,听到曾淑的话略抬了抬头,“隔壁,是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
曾淑来了兴致,前倾着身子问道:“那里头住着的是谁?他们家刚刚才办过喜事,家里头喜棚怕还没拆干净呢,这么快就腾出空闲到庄子上闲住来了?”
她托着下巴,“还是说住在里头的,是承恩公府的某个亲戚?”
“那会是谁呢?”
曾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老太君能带她去见的,大概率是女子并且还是一个挺重要的人。而承恩公府的重要女眷们,她昨日其实都已经见过了,实在想不起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能再遇见谁。
……
“五公主?”曾淑虚扶着老太君向外走去,惊讶地问道:“您的意思是,五公主如今就住在隔壁承恩公府的庄子上?”
老太君点头,身板挺直地往前走着,“五公主的生母出身于承恩公府,是陛下的贵妃,但她生五公主的时候难产去了。所以五公主自幼就养在太后膝下,她出现在外家承恩公府的庄子上,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事实上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一趟,”老太君转头看向曾淑,“冬天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我有的时候在那头院子里坐着,都能听到这头的嬉戏声。”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老太君要带她来拜见。
思及此,曾淑连忙道:“老太君,不知侯爷有没有和您提过,那日我在承恩公府的时候还遇上了五公主和六公主,五公主派人喊了我去……六公主说……后来大皇子妃来了……”
曾淑把那天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回去的路上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侯爷,他有些生气,说此事他会处置。”
“这样啊。”
老太君听完后并没有表示惊讶,反而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那正好我们今日来拜见五公主,有什么误会啊你们私底下解开了就好了。”
说完了这话后,她又考较般地问道:“你那日也见过几位公主了吧,你说说,她们都是怎么样的人儿?”
曾淑思量片刻,“八公主懵懂,瞧不出什么来;六公主则是恶毒又无知,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还说出那样子的话来。”
“五公主虽然娇蛮、但心里头又有一杆秤,把我喊去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看一看我长得怎么样,而且自从六公主跳出来之后她就没再说什么了。”
“后来大皇子妃来了,她对这个长嫂倒是一副尊敬的模样。”
“整个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
“至于其他几位年长的公主,孙媳没怎么见过,但是四公主从语气上看倒是个温和明理的人,至于三公主有些弱,不太高兴的模样。”
老太君淡淡点头,“瞧得倒挺准,四公主她们几个都已经成亲了,自然和在宫里的时候很不一样。”
老太君迈过了门槛,任由曾淑服侍登上了马车,坐好后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过你也莫要怕。”
“广宁侯府世袭罔替,而你是广宁侯府的侯夫人!”
“她们是谁?”
老太君的语气里很是平淡,并没有太多喜怒,“如今还是公主,但嫁了人就是一尊泥塑的菩萨,外人瞧着光鲜亮丽,但实际上却被高高供着,触不到地。再往后成了长公主、大长公主,若是不善经营,那就只剩下名号上的尊荣了。”
“再说了,驸马不掌权。”
“所以但凡有些志向的男子都不会尚主,你瞧瞧如今下降的这几个,大公主和二公主嫁的都不是公侯伯府的长子,三公主和七公主没了,四公主十八岁才捞了个承恩公府二公子。”
“这还是她性子柔些的缘故。”
“所以啊,”老太君犀利地总结,“公主又如何,若无必要不要与她们结怨,而倘若真的结下了大仇,也无需害怕。”
“咱们,可不是那些没有根底的人家。”
……
承恩公府的这处宅子,比隔壁老太君的那处大了许多,也精致恢弘了许多。一路行来处处雕廊画栋,亭台楼阁遍布。
亦有流水淙淙,远风从湖边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五公主正坐在湖边的一处亭子里,周围围满了宫女和嬷嬷,其本人却是有些无聊的模样。看到老太君带着曾淑前来,她反倒提起了几分心思。先是让人扶起欲要行礼的老太君,然后对曾淑扬了扬下巴,道:“是你啊。”
“臣妇拜见五公主。”曾淑蹲身,行了个福礼。
“不必多礼。”五公主让人给老太君和曾淑看座、上茶。
“你们是为着昨日的事来的吗?”她微嘟着嘴,有些懊恼道:“其实本公主昨日只是想要看看你长什么模样,看看大英雄傅永宁娶了个什么样的人儿罢了。”
“谁知道竟被人摆了一道。”
她盯着曾淑的脸看,“看到你长得没有本公主好看,本公主就高兴啦。”
“真没想要划花你的脸!本公主就是想要看看你长什么样,划花人脸的事情,是长得丑的人才想要做,本公主这般貌美,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呢。”
五公主这一串话让人哭笑不得,不过依照她的身份也实在没有必要说谎。
可见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天真得让人头疼。
于是曾淑只好道:“臣妇并无怪罪公主之意,今日前来是因为臣妇与外子来给老太君请安,听闻公主驾临,于是便来给您问安,并无他意。”
五公主挑眉,“本公主也不怕你怪罪!这天底下能怪罪本公主的人,只有皇祖母、父皇和母后三人罢了,唔,大皇兄勉强算一个吧。”
“所以你怪不怪罪本公主,本公主根本毫不在意!”
“你刚刚说傅永宁也到了?”五公主好奇地问道:“那你嫁给傅永宁那么久,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打仗的事啊?”
曾淑回答:“外子未曾提起。”
这倒是真话,傅永宁的确从未提起战场上的事,虽然他手里兵书不停,但实际上在家里却很少提起外头的事,尤其是弥漫着血腥气的战场了。反倒会对茶太烫、衣服太多太厚、面泡软了、炖羔羊肉不够味等等发表意见。
还非要让她赞同。
“真的没有吗?”五公主兴致勃勃地追问,“我听宫人说傅永宁是本朝最厉害的人,外头的话本子也写了他是个大英雄呢!说他在战场上杀了个七进七出,是赵子龙在世。还有啊,那些辽人是不是都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憎啊?长没长三头六臂?”
“世人谬赞了,”曾淑哭笑不得地回答:“外子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能从战场上平安回来,都是得了陛下以及列祖列宗庇佑的缘故。”
“至于什么杀了个七进七出,也是糊弄人的,写话本的人胡编乱造,哗众取宠,当不得真。”
“这样啊……”
五公主撇嘴叹息,有些失望的模样,“我还以为都是真的呢,没想到又是骗人的。”
“这世上,就没有个真正的大英雄了吗?”
……
“没想到五公主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老太君的庄子上出来,回去广宁侯府自家庄子的路上,曾淑感叹道:“昨日见她的时候,我觉得她是一个刁蛮任性、不知疾苦的,今日一见却发现,她就是一个被家里头宠坏了的小姑娘罢了。”
“喜欢偷偷看话本、冬日里整天玩冰戏、投壶都不厌倦。和京城里别家的小姑娘们也没有太大区别。”
所以,老太君应该是知道五公主是这么个性子,所以才特地带她来的。
傅永宁伸长了腿,占满了大半车厢,对曾淑的感叹不置可否。
他经常这副模样,如果曾淑说了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他就耍赖,装没听见。曾淑有些时候会追着他要结果,有些时候也不理他,自顾自说得高兴。
“对了,你之前说五公主和六公主这事你会处置?那你准备如何处置啊?五公主对我没有恶意,只是小孩儿心性罢了,今日都说开了。”
“但是六公主却是心思恶毒。”
这事傅永宁心里也惦记着,所以很快答道:“六公主能有今日,都是有人在后面撑腰,所以想要六公主吃个教训,把护着她的人打疼就好了。”
“自然有人会教训六公主。”
至于具体要怎么做,他倒是没有说,想来就是要从曾淑目前还不了解的前朝下手了。于是曾淑就安心等待,直至半个月后她从某处宴席上得知,六公主的母族,因有个妹妹在宫里头做贵人,并攀附了钱贵妃才得以鸡犬升天的刘家,其子弟因玩忽职守被御史参了一本,发配到了偏远之地。
而他的顶头上官,一个钱家子弟也吃了挂落,当年的考评被吏部打了个‘下’,往后三年都升不了官。
连带着宫里头的刘贵人也失了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