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是觉得这孤男寡女的处在一起不合适,不过现在他倒不这么想了。那个男人伤得如此重,而且命不久矣,哪里还需要讲究这么多?
听他要去忙,元雪琪也不留他,赶紧躬身相送,“村长,您有事就去忙吧,这里的事我知道该如何做。今日多谢村长和邬叔了,阿雪代老乡在此谢过。”
“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别这么客气,何况我们都当你是自己人。”村长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好了,你忙吧,我得去湖口看看了。”
元雪琪目送他离开,等他走远后,这才抬起头狠狠的吸鼻子。
她是不想见到他,可又怪自己逞能把人弄到自己家来了,现在是见他也不是,不见他也不是……
在灶房难受纠结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回了房。
床上的男人气色很不好,一动不动的就如同僵死的人一般,苍白的脸、干涸的唇,凌乱的墨发,盖着她那床破破旧旧的被褥,此时的他身上没有一丝矜贵之气,同曾经那个骄傲、冷酷的男人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忍着心里钝痛的感觉,她擦了擦酸涩的眼角,沉默的走了过去在床边站定,眸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往下滑落。
她告诉自己,还能再面对他并非是担心他能活多久,而是她想从他那里知道儿子的情况。
她想儿子、想她的骅儿……每日每夜都想……
她的骅儿还有一个月零一日就有六岁了,他长了多高、长得好吗、现在过得如何、这个男人可有好好照顾骅儿?
站在床边,泪如雨下,曾经以为再也不会为任何人落泪,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如此多眼泪,但她绝对不会承认这些眼泪是因为他,她只不过是太思念儿子了……
如果他真的快要死了,她一定会回京把儿子找到,绝对不会再离开儿子半步。当初她离开,是因为她相信他们能把儿子照顾好,如今他的状况让她心里越发不安,他这个做爹的落得如此凄惨,那她的骅儿呢?
她的骅儿可有危难?
她也不知道晏子斌何时能醒,村长和邬叔离开时也没说个准话。但她也没离开,而是耐心十足的坐在屋子里等他醒来。
没多久,老邬来了,带来了捣好的草药,说是等晏子斌醒来之后就喂他服用。今日村里的事还挺多,村东头阿喜嫂家里的孩子落水着了凉,老邬送了药过来,交代了一些细节后就又赶去村东头了。
元雪琪也不敢留他,一边谢过他一边将他送到院子外,屋子这个男人反正是要死的,她现在反而想通了,甚至能狠得下心来,但村里的人可不能出事。
待她刚回房,正好看到床上原本晕迷的男人正吃力的想坐起身。
发现有人进屋,男人深沉的眸光看向她。
四目相对,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元雪琪眸光清冷,双手在两侧掐着自己的手心,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而晏子斌的眸光,深沉冷漠,毫无温度,像是见到陌生人一般隐隐充满敌意。只见他冷硬的薄唇微微开启,低沉的嗓音无力,但极具冷硬,“你……是何人?”
元雪琪微微瞪眼。
看着她的表情,晏子斌再次吃力的问道,“你是何人?”
他眸中的冷意很深,仿佛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元雪琪又震惊又不信,才五年而已,他、他居然不认得她了?
呵!
多么可笑……
果然,他是这世上最冷漠无情的男人!
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她毫不客气的反问道,“你呢?你又是何人?”如此甚好,他忘记了她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吗?
“我是何人?”男人突然怔愣起来,深沉的眸光变得涣散浑浊,像是染了一层雾霾。他缓缓的躺回床上,望着头顶自言自语,“我是何人?我是何人?……”
“……”元雪琪眯起了眼,一瞬不瞬的观察他的反应。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这、这可能吗?
“我是何人?我是何人?我是何人?……”男人不断的自言自语,脸色苍白无力,就连说话都带着一丝呻吟,可他浓眉紧蹙着,似乎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很不甘心一般。
看了一眼桌上老邬送来的药,元雪琪冷着脸将药拿起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装吧!尽管的装!反正他也快死了,再装傻也活不了多久!
而房里的男人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她走出去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涣散浑浊的眸光布满了震惊,无法形容的震惊。
她居然在这里!
这到底是何地方?
强烈的求知欲让他下意识的想坐起身,可因为动作太急让他体内传来剧烈的抽痛,猛的一下又倒了回去。
“唔——”一口闷血喷出,溅到又破又旧的被褥上。
他这才仔细去看房里的情况,也因为入目的破旧和简陋让他一时间忘了体内的抽痛。眸底涌出的震惊越发强烈,压根没想到这地方如此破旧不堪。
这是她住的地方么?
她这些年就住在这里?
被褥上是他喷溅的污血,但血污味掩饰不住上面淡淡的气息。不光被褥上,枕头上也有,全是记忆里她身上的味道……
唇角蓦然勾起一丝笑意,可不知为何,他眼眶却莫名湿润起来。难得他能露出笑容,但笑得却心酸悲痛。
找了她多年,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地方度日……就为了这一贫如洗的生活她宁愿抛夫弃子……
谁说她是最善良大度的人?
她才是那个最狠心、最无情的人!
嗅着枕头上她独有的气息,清雅芬芳,他双目逐渐变得空洞起来,润湿的雾气凝聚成水滴缓缓的从眼角滑下,落入凌乱的鬓发中。
如今的他已是没有资格再去质问她什么,也罢,就当他忘了自己、也忘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