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想自己若是阿九,听了也要生气的。只忍不住说几句公道话:“祖母这是说什么胡话,这一个家里,要说孝顺没有谁能比得了阿九。”
“她孝顺什么?孝顺能将我和你祖父给赶出来么?也是不知道做了什么孽,我和你祖父一辈子老老实实,在乡间那也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不曾占过谁的寸丝半粟,哪个不敬爱着?如今年老了,反而要来受这样的罪过。”她说得可怜,只差没两眼抹泪,抓着南斐不放。
继续讲道:“你说我们吃穿皆是她出的银子?可我和你祖父两个老人家,一年到头能用她几个银子?她那么多银子,不拿来孝敬我们,放着作甚?你这个傻孩子莫不是以为,以后她还要分给你们吧?”
她自己说着,越说越是糊涂,一脸后悔道:“原咱就不给应了她,买什么夫婿回来,又做主给你二叔认了个什么儿子,如今倒好,这些银两一个子儿也到不了咱们自家的手里,终究还是进了外人的口袋里去。”
南斐越是听她说下去,只觉得是万分不讲道理了。他素来又是那敢爱敢恨的,有些替南九气恼起来,“祖母是吃多了酒么?竟是浑话了。”
老太太听得他这声音大了几分,先是一愣,旋即真的掉了眼泪,“你怎凶起我来了?我到底是你的祖母,莫不是也叫那没心肝的说了什么,你竟然这样怨我,只护着她。”
南老头本在院子里侍弄些花草,如今也算是有了些许乐趣,听闻孙子来了,那头扔了花铲洗了手过来,正好见着这一幕,只让南斐自顾坐下,“你不必管她,近来就这样了,分不清楚黑白,竟说些糊涂的话。”
叫南斐吃茶,与他问起些最近的事业,听他说得也是有头有道的,也是满意的,点着头交代他:“我脑子里清楚着,九丫头虽是女流,可这出息是真的有,她是你的阿姐,你这做弟弟的靠着她,倒不必怕人说闲话,只管老实做好自己的事情。”
至今,南斐还没听过谁敢说自己和南恪的一句闲话,说他们是靠家里的姐姐吃饭。
也就是老太太糊里糊涂,说几句浑话,不过并不放在心上。
只笑道:“说了也无妨,也不是假的,何况阿九手底下女管事没有几个,大都是我们男子,不单是我和阿恪,哪个能有千万张嘴,说得过来么?”
南老头又问去考试的几个人,想着那墨痕息高中了榜首,偏自己没有这个福气,因着大房的事情和南九生了嫌隙,听说那日摆了好几个酒席。
南斐回着:“去的时候千仔细万小心,高升还揭了那曹公子狠毒害学子们的事儿,如今也入了欧阳大人的眼,只消他在贡院里正经考试,榜上必然是有他的名字,也宽慰姑姑姑父,不枉这几年来的栽培,至于景澜和慕白,祖父更是不必担心,别瞧这玉阳城如今数不过来的读书人,可要说真才实学,实在是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他们的。”
南老头听了,心里很是欢喜。尤其是自己那亲外孙有这份出息,不过笑着笑着,眼看着南斐兄弟俩也是读书的,却没去参考,到底是遗憾了,便劝着:“你和阿恪年纪还小,何不再狠心苦上几年,以后也能金榜题名,我和你祖母只怕会欢喜得死过去。”
说到读书,南斐就脑壳疼,连连摆手,“罢了,咱家读书人已经不少了,何况我跟阿恪也非那读书的料子?而且家里读书人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这凡事俗事,读书人不插手,到时候咱还怎么过日子?您前阵子也听说了吧,那丰家一家子都是读书的人,脑子里转不过弯,反而得罪了下面的奴仆,一把白磷火将他们全家烧了个干净,整整死了百来个人,也就是他们家的孙女嫁了云舟,在李府躲过一劫罢了。”
丰家的案子,也闹了一时,轰动了全城,甚至是这整个齐州了。
听说他们家是什么大儒世家,一家子的读书人,不免那眼光高,瞧不上家里的奴仆读书还是怎样的,怎也不肯收了做弟子。
那弟子心头想窄了,一把火烧了他们全家,着实可怜。
因此也害怕起来,连连道:“也是,读书多了,行事清高,这看不上,那也瞧不起,容易得罪人。你俩不读书好,不读书好。”
南斐又与他说了会儿话,旁边老太太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的嘴,都是些不着边儿的话。
因他也是在书斋里吃饭,又不自己开火,索性就留下来陪了二老吃过晚饭,才姗姗回去。
回去的路上想着祖母的那些话,果然是年老了,也不知那心里想的,若她这般在背地里说自己,自己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又觉得南九十分不容易,好吃好喝供养着,祖母还不满足,忽然又觉得他阿娘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那马翠香也没怎么说,只道这世间的人脑子都是长歪了的,个个重男轻女,难道那女儿就不是亲骨肉了么?儿女当前,硬是要觉得儿子才是亲生的。
正是这样的了,倘若阿九是个男子,祖母怎么会生出那么些个想法呢?
隔日,元宝钱庄的少当家金嵘路过这书院街,见着南斐就站在柜台旁边,便跨进来与他说话,问起来,“算起来老太太的生日是要到了,今年府上可要大办?”
南斐从没操持过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是南九来做主的,听得金嵘问,想起家里那些乱摊子的事儿,只怕今年是不会给老太太做了。
便叹道:“老兄有所不知,我家里前儿来了大伯家的姐姐,还有大伯父改嫁了的遗孀,闹了一回,大家都不愉快,如今两老已经不住在阿九的府上,改到别处去,我们这些孙子,又不懂得操持内务。”
金嵘听罢,心里有了数,“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还有些要紧事,先去忙,改日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