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均的判决下来了,念在沈家祖上的功劳,沈均保下了一条命,只是被革去了所有的官职以及世袭的爵位,并且判处徒刑八个月。
萧令宁再一次来给沈均送饭,狱卒都已经习惯了,放了萧令宁进去后也不看管就自己走了。
沈均抬眸看向萧令宁,萧令宁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腰身不再纤细,那里面是沈均的孩子。
“吃饭了,我今日给你做了火腿鲜笋汤,你尝尝。”萧令宁轻轻地说道,然后从食盒之中端出了汤盅递给了沈均。
沈均接过了汤盅却并不着急着喝,端在手上看着萧令宁不出声。
“怎么了?不喜欢吗?”萧令宁问道。
沈均摇了摇头然后放下了汤盅问道:“是不是我们只有在监牢之中才能好好地说话。”
回想这一年来,沈均和萧令宁一开始就是在这监牢之中,那时候沈均为鱼仙岚入狱,是萧令宁来送饭,百般安慰。如今沈均又落入监牢,为了萧令宁,还是萧令宁来送饭。但是沈均知道,等自己这一次刑期满了之后,自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萧令宁顿了一下,默默地将食盒里的东西都端了出来没有回答沈均。
“你爱我吗?”沈均盯着萧令宁问。
萧令宁抿唇抬眸看向沈均:“沈将军何出此问?”
“我承认我曾经喜欢鱼仙岚,被她背叛之后我也确实痛苦。而你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了,就像是唯一的一盏明灯。鱼仙岚是北羌细作,我是大尧将军······呵,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但是我还是大尧的人,我与鱼仙岚再无瓜葛。你一路跟着我,你说想要和我在一起,我后来也是真心打算娶你,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这辈子就只守着你一个人了。”沈均平平静静地说着,萧令宁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是真的爱你,我也以为你是真的爱我。”沈均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然后便转过了身,“我知道,如今你是萧大人的陪嫁贵女,而我一无所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想必也不会想要我这么个父亲。监牢寒凉,对身子不好,你还有身孕。日后就别来了,别给我留什么念想了。”
“徒刑期满之后,你要做什么?”萧令宁咬了咬唇问。
“还能如何,回老家去种田,指不定能遇到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姑娘,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沈均赌气似地说道。
萧令宁的声音立刻拔高:“你还想要娶个老实巴交的农家姑娘?”
沈均反问:“萧姑娘莫不是要我给你守一辈子?是你先不要我,先戏耍我的!”
萧令宁攥了攥拳,胸脯一鼓一鼓的,都是被沈均气的,可是气归气回头仔细想想,沈均如今锒铛入狱可不是因为自己吗?
“那若是不是我,你可会再爱上别人?”萧令宁问。
“你当我兵法真的白读了吗?已经经历过一遭我还会同一个坑里跳进去吗?我是给沈家丢脸了,但是我也没有那么不济。”沈均嗤笑了一声。
萧令宁皱眉:“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在利用你?”
“你走吧。”沈均干巴巴地说道,“你回到萧大人身边,萧大人定会照顾好你,我也就不用担心你一个人大着肚子在外面受苦了。”
萧令宁摸了摸肚子然后问:“你要摸摸他吗?”
“不用。”沈钧冷淡地回答,“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容易感情用事,难成大器,你还是与我断了所有关系吧,免得我日后再生事连累了你。”
萧令宁在原地站了许久,还是选择走上前去,从背后攀住了沈钧的肩膀,依偎在沈钧的后背上。
在逃离广政城的那些日子里,萧令宁无数次被沈钧护在身后,无数次看着一个背影挡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
“沈将军,我想嫁给你。”这一句话说出时有几分真几分假萧令宁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是萧令宁却突然想起来,那时沈均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似乎从那个时候起,沈均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沈均告诉萧令宁的是:“末将一介武夫,当不得郡主的喜欢,郡主当配良人,末将不敢侵犯。”
沈均不敢侵犯,那便由萧令宁来侵犯,迷情香混入茶水,也被点燃在那一夜的香炉之中。
索性,在暗香浮动的纠缠之中,从沈均口中换出的是萧令宁的名字,不是别人。
“是我先喜欢你的对不对?”萧令宁攀着沈均的背,将身子贴在沈均的身上问道,“那日之后,你为了负责才承诺会娶我,之后你才慢慢喜欢上我的。一切都是我害的你。”
沈均抓住了萧令宁的手腕,将萧令宁轻轻地推开:“你走吧,若你恨我夺了你的身子,我如今沦为监下囚,也算是还清你了。”
萧令宁低下头,再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转身跑了出去。
从始至终都是萧令宁先动了心,要为萧家留下一个子嗣,或许也只是萧令宁想欺骗自己爱上了沈均的一个借口罢了。是她害了沈均,一切都是因为她。
下人很快就换好了被魏旸尿湿了的床单被褥,又点起了熏香,魏霂去浴室洗了洗之后就直奔魏旸的房间,拿出父亲的威严对着捣乱开心后又要睡了的魏旸数落教育着。
萧龄萓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优哉游哉地给魏霂绣新的荷包,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宁姐姐回来了啊。”萧龄萓抬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人说了一声。
萧令宁走到萧龄萓面前停顿了一会儿突然之间向着萧龄萓跪了下去。
萧令宁愣了一下,连忙放下针线伸手去扶萧令宁:“宁姐姐,你做什么?”
“炩儿,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萧令宁不肯起,拉住萧龄萓的手问道。
“什么忙?宁姐姐你先起来,若是能帮的我一定帮。”萧龄萓说道。
萧令宁还是不肯起,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是我的错,是我先喜欢上沈均的,也是我招惹的他。他不应该因为我被革职削爵,一切都是我的错。”
萧龄萓沉吟了片刻然后默默地收回了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沈将军私自回京、擅离职守,这些事情全广政城都看见了,这个忙我实在是没法帮。”
萧令宁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知道······他知道我是在利用他。我怎么能这么利用他,我怎么能害得他一无所有。”
“宁姐姐,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先起来吧,小心孩子。”萧龄萓劝道。
许是顾着孩子,萧令宁缓缓地站了起来,坐在了椅子上,无声地流着眼泪。
萧龄萓低头继续做针线没有和萧令宁说话,就让萧令宁自己默默地想着。
“炩儿,我一直以为是他喜欢我的,我今日方知,原来是我先喜欢上他的。”萧令宁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开口了。
萧龄萓又放下了针线看着萧令宁:“你若是不想说也不必说给我听。”
萧令宁一把抓住了萧龄萓的手对着萧龄萓摇了摇头道:“炩儿,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带我南下,两次三番地保护我,不顾一切地保护我是因为喜欢我。却原来我错了,他只不过是报我让他走出阴影的恩情和身为一个军人的责任而已。反而是我,在他那一次次以身相互之中喜欢上他了。
我说我想嫁给他是真的,为了嫁给他,为了缠上他我连下药这种事都做出来了。他是为了责任承诺会娶我,我当时是真的开心,却也是真的傻,以为是我得手了。是我死缠烂打地让他喜欢上我,让他想娶我的。我却只以为、只以为是骗到他了。害得他一无所有。”
萧令宁说完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彼此情浓之时她只当是自己的布局,却不觉将自己深陷其中。
萧令宁以为自己神机妙算,却不曾想是作茧自缚,而被她算计的那个人,是自愿入局。
“郡主,你怎么哭了?”沐玉听到哭声连忙走进来看是怎么了,“郡主你还有孕在身千万别哭啊,对孩子不好。”
萧龄萓轻轻地拍着萧令宁的后背,安抚着萧令宁:“宁姐姐,一切都还不迟,你别哭了,别哭了啊。”
萧令宁哪里忍得住,越是劝萧令宁就哭得越是厉害,哭到最后连绍王妃和魏元初都惊动了,全府上下哄了许久,萧令宁才自己累了被送回房里休息。
“唉。”萧龄萓又是一声叹息。
魏霂跟着萧龄萓一起叹气:“唉。”
萧龄萓问:“你叹什么气?”
“我在想沈均那个臭小子。”魏霂撇撇嘴道,“娇宝宝又在想什么?”
“我也在想他。”萧龄萓撇撇嘴道,“宁姐姐求我让沈均官复原职,但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啊。”
魏霂张嘴想说这事都怨萧令宁,但是看了看萧龄萓之后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萧龄萓没有注意到魏霂的表情摇了摇头之后爬上了床:“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要救沈均没可能,我帮不了这个忙,宁姐姐她自己作的,让她自己去想办法去,我要睡觉,我不管了。”
萧龄萓嘴上说着要睡觉却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一本话本看着。
魏霂凑到萧龄萓身边,和萧龄萓一起看话本:“嗯?又是小姐和将军啊?”
“不是,是花魁和将军。”萧龄萓回答道。
相比花魁和将军的话本,魏霂还是比较喜欢能有女相和将军的话本,但是市面上少就只能退一步去看小姐和将军的了。
想着魏霂又下了床,去萧龄萓的话本箱子里翻着自己还没有看过的话本。
也不知道萧龄萓的那些下属们是怎么想的,在当初萧家被抄他们逃命的时候那些下属抢着带走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大费周章地扛走了萧龄萓的一箱话本。
想当初这个箱子被搬回来萧龄萓还以为是自己的钱,开心得不得了,打开一看却是满满当当的话本。
萧龄萓记性好,对于看过的话本都能记个**不离,所以看过的话本很少能再入萧龄萓的眼的,萧龄萓索性就扔给魏霂去看。
魏霂在萧龄萓的话本箱子里掏了好半天,掏出了一本压箱底的话本,不新不旧,名字叫做《朝暮记》。
这本倒是有意思,魏霂翻了几页,惊讶地发现这一本话本居然还真是讲将军和一个女官的故事。
挑好了话本魏霂就回到了床上,一边把小媳妇塞进怀里一边打开话本和小媳妇自己看自己的话本子。
萧龄萓看着花魁和将军看得津津有味,魏霂看着女官和将军却越看越不是滋味。
“娇宝宝。”魏霂突然合了话本叫了声萧龄萓。
“怎么了?”萧龄萓的目光盯着话本回应着魏霂。
“你的及笄礼是在皇宫里办的吗?”魏霂问。
萧龄萓点了点头:“嗯,是的。”
“那你及笄礼的时候陈皙舟有参加吗?”魏霂若有所思地问道。
“有。”萧龄萓敷衍地回答了魏霂,心思完全在自己的话本上。
魏霂继续问:“哦,那陈皙舟是从头参加到尾的吗?”
萧龄萓总算是觉得不对劲,放下话本看向魏霂:“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霂撇过头酸不溜秋地说道:“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想想你及笄的那年就是我加冠的那年,我那时候还在碎玉城,在军营里办的加冠,可寒酸了。”
萧龄萓伸手拿过魏霂放到边上的《朝暮记》,翻开的那一页正是那名叫肖朝朝的女官及笄,而那位叫成暮的将军从战场上刚刚赶回来,带着一身的风尘与血气走入及笄礼,将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为他的小姑娘簪上。
萧龄萓沉默了几秒轻轻一笑:“这本话本还能被你翻出来,我及笄之时西戎的战事已起,他布置好作战计划连夜赶回,跑死了八匹马才在行礼半途赶上。礼成之后片刻不留又赶回了边疆。数月后他来信叫我去,他说只剩最后一战,我们一起去领下功勋,一起名垂千古。但是他就没有再回来了。这本话本还没发行,他就已经由大尧的英雄变成了大尧的卖国贼。从名垂千古,成了人人唾骂。这话本也被尽数投入火海,只剩下这么一本孤本。”
若是以往,听到自己媳妇和别人的往事,魏霂定然会大发雷霆,但是偏偏只要故事的主人公是陈皙舟,魏霂吃醋的同时更多的是惋惜。
是同为将者的赞许,是对其被国家与昏君抛弃的叹息,竟是恨不起来。
“要是陈皙舟好好的,有我什么事啊。”魏霂自嘲一笑道。
萧龄萓微微一笑,然后推了推魏霂:“去把蜡烛灭了,咱们睡吧。明日还要当差。”
“嗯。”魏霂点了点头然后下床去吹蜡烛。
蜡烛还没有吹灭,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主子主子!”凌华火急火燎地敲起了房门,“主子你睡了没?”
这就是睡了也得被喊醒啊,萧龄萓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走过去开了门问:“做什么?”
按照萧龄萓对凌华的了解,凌华的下一句一定是“不好了”。
果不其然,凌华开口就喊:“主子,不好了!”
萧龄萓:“说。”
“安大人被告到广政府衙去了。”凌华说道。
萧龄萓一愣:“安沉易?这么晚了谁把他告到府衙去了?”
“就是他的那个大伯父,府衙知道安大人是你的人,来请你去一趟。”凌华说道。
萧龄萓无奈地扶额:“这都什么时辰了。”
魏霂已经默默地把衣服给萧龄萓拿了出来:“要我陪你去吗?”
萧龄萓叹息一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