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凰宫极少摆宴,这一遭不知道是多少年来的头一遭了。那新封王婕妤恬静端庄,娇娇小小地依靠在皇帝的身边,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一眼萧皇后。
萧皇后妆容精致,唇角也噙着得体的笑容,望着王婕妤。
“王婕妤真是好一位佳人,别说皇上看了心动,就是本宫看着也是喜欢得紧。”萧皇后笑着对王婕妤说道。
王婕妤抿唇浅笑起身盈盈一拜:“妾身谢过皇后娘娘赞誉,皇后娘娘国色天香、母仪天下,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妾身对皇后娘娘也是敬慕已久。”
“王婕妤的嘴可真是甜,皇上得了这么位佳人可要好好疼惜。早日再填一个皇子公主的才是。”萧皇后说着,王婕妤便娇羞地低下了头去。
皇帝满意地看着萧皇后道:“皇后大度贤良,想必不久就能如皇后所愿。”
萧皇后颔首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酒道:“皇家的子嗣自然是重要的,皇上,霆儿再怎么也是你的亲儿子,也并没有犯什么错,若是就这么出嗣了霆儿,皇上您要如何向天下交代?天下也定会诟病皇上。臣妾实在是不希望皇上因此毁了圣明。”
皇上顿了一下然后道:“可是雵儿他也是朕的儿子,他在外面流落那么多年,朕想要补偿他,给他一个嫡出的身份,他也不会是长子,皇后何必介怀?”
萧皇后沉吟了片刻然后道:“皇上,霆儿是臣妾十月怀胎所生,而且自幼身体就不好,臣妾实在舍不得让霆儿离开。不如皇上便说臣妾当年生的是一对双生子,但是由于奸人作祟遗失了一子。”
皇帝迟疑:“可是······”
“皇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臣妾也知道这些年那个孩子是一直被养在昌源郡公府的,皇家子嗣若是被奸人算计流落民间尚且可以堵住百姓之口,可是要说流落到昌源郡公府这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皇上既然决意迎回遗珠,那么定然要好好解释一番为何这个遗珠是在昌源郡公府之中找到的。”萧皇后的语气越来越凌厉,显得咄咄逼人,“昌源郡公不能留,遗珠毕竟被昌源郡公夫妇抚养了那么多年,要说一点情分都没有了臣妾可不信。如今初回对皇上与臣妾感恩戴德,那么将来时间长了呢?他会念的是皇上与臣妾这半路父母,还是抚养他二十余年的昌源郡公呢?”
皇上的眉峰越拧越紧,似乎正在认真地思考着萧皇后说的话。
萧皇后乘胜追击:“皇上,皇家之事不可轻视,若是魏雵他一直念着养恩,那么只怕等到将来的某一天,大尧就要出现一个异姓王了。”
“好了,皇后不要再说了。”皇上还是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皇后看着办就是了,教养皇子本就是皇后的责任,朕不过问了。”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今日晚了,皇后早些休息,朕也走了。”
一直低垂着头不言不语的王婕妤也随着皇帝站了起来,跟在了皇帝的身后,一副谦恭模样。
萧皇后也不拦,随着站起来微微弯腰:“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与王婕妤走远了,萧皇后站在上凰宫前,目送着那个曾经身边只站着自己的男人如今拥着另一个女人离去。
“皇后娘娘,夜里风大,回去吧。”宫人上前道。
萧皇后闭眼,再睁开眼眼里已是一片冰冷:“把窦王氏带出来吧。”
上凰宫的宫门重重地关上,外面一片黑暗,里边灯火通明。
蓬头垢面的窦王氏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被两个內侍拖了出来,扔在了萧皇后的面前。窦王氏的腿已经被打断了,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着,整个人摔在光鲜亮丽的萧皇后面前。
萧皇后盯着窦王氏看了半晌微微一笑开口道:“听到了吗?皇帝早就把你放弃了。你以为为他生了个儿子他就会急着你了?本宫为他生了四个儿子,他还不是心心念念着其他女人。随便找一个女人给他,他就将本来要给你的位子给了别人了。最是帝王无情……”
窦王氏瘫倒在地上没有说话。
萧皇后坐在凤椅之上看着丧家之犬般的窦王氏继续说话:“原本本宫是让人杀了你的,好在下手慢了点。否则也就没有这一出好戏了。窦王氏,如今本宫给你一个机会活命,你要不要?”
窦王氏瑟瑟发抖着,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痛:“皇后娘娘……想做什么?”
“你站出来,告诉所有人,窦愈不是皇帝的血脉,本宫保你。”萧皇后说道。
窦王氏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皇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萧皇后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告诉天下窦愈是你和昌源郡公的儿子,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昌源郡公身上。说你当年怀着龙裔出宫之时,昌源郡公就是为了混淆皇家血脉才娶了你。他寻了个女人让那个女人怀孕,与你先后产下男婴,然后调包了两个男婴。这件事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窦王氏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不、不……我不会这么说的,愈儿就是皇上的骨肉,我不会这么说的。皇后娘娘,你已经有四个儿子了,愈儿他不会影响你的地位的,你为何就是不愿意放过?”
萧皇后皱眉:“本宫为什么要放过?窦王氏,你没皮没脸地爬上了本宫夫君的床,不知羞耻地给本宫的夫君生儿子。就连你本宫都没有理由放过,你还赶来问本宫为什么不放过那个私生子?”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更何况他是皇帝!”窦王氏想要争辩。
“他是个皇帝?”萧皇后冷笑,“谁还不是个皇帝了。”
“本宫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想一想,你是要昌源郡公一个人死,还是要你们一家子一起死。就算是你不怕死,你的儿子还年轻,都还没有娶妻呢,是不是?”
碎玉城相对于广政城而言凉爽了许多,在碎玉城水土不服了几天,终于吃到了广政城的饭菜,萧龄萓显得格外满足,吃过晚饭早早地就睡了。
珩朔抱着剑依靠在屋檐之上,静静地望着天空,碎玉城民风淳朴,就连这天空看着也比广政城要干净上几分,满天的星河摧残,弦月当天。
一只鹰隼拍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了浑身的面前,睥睨着珩朔。
是重青儿,它跟着萧龄萓飞来了碎玉城。
珩朔看了看落在自己面前的重青儿没有多做理会,继续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河弦月。
重青儿拍了拍翅膀,然后跳到了珩朔的肩膀上,收了翅膀安安静静地站在了珩朔的肩头。
珩朔并不赶走重青儿,就让它这么站在自己的肩上。
当些年陈皙舟和萧龄萓总是成双成对的,陈皙舟有覆师,萧龄萓就有珩朔;陈皙舟有重青儿,萧龄萓就有单紫儿……
重青儿,单紫儿……他们还真会取名字。珩朔默默地想着。
重青儿和单紫儿在一起五年的时间,单紫儿生了四窝,一共十一只小鹰。
由记得当年萧龄萓拉着陈皙舟吐槽这意思海东青夫妻不懂得节制,一年就是一窝。陈皙舟笑得无奈又宠溺,捏了捏萧龄萓的鼻子说萧龄萓瞎操心。
而如今,单紫儿再也回不来了,陈皙舟……
珩朔颦眉,陈皙舟会回来,可是萧龄萓和陈皙舟他们的路又要怎么走下去呢?
寂静的夜里传来三声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了,珩朔抓下停歇在自己肩头的重青儿随手将重青儿扔开。重青儿拍了拍翅膀在屋顶盘旋了一阵之后又落到了屋檐之上。
珩朔从房顶跃下,走到紧闭的房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外没有声音,珩朔等了一会儿加重力道又敲了两下门。
门内还是没有任何声音,珩朔微微颦眉,然后抬起脚一脚就对着门扉踹了下去。
“砰——”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巨响,猛地惊醒了抱着被子睡得开心的萧龄萓。
“啊!珩朔!”萧龄萓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喊珩朔。
烛火被点起,珩朔的身影投在了萧龄萓窗前的屏风上。珩朔沉默地站在了屏风外边。
萧龄萓坐在床上恍惚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睡前对珩朔的嘱咐,无奈地扶了扶额,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自己穿戴好衣物走了出去。
“珩朔,对于你这般尽职尽责主子表示很欣慰。但是你就不能别这么吓人吗?!主子这个娇宝宝要被你吓成死宝宝了你懂不懂?!”萧龄萓叉着腰瞪着珩朔。
珩朔伸手入怀掏了掏,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糖塞进了萧龄萓的嘴里。
萧龄萓眨了眨眼:“原谅你了,走吧,去翻墙。”
胡商客栈之内,一个穿着寻常布衣的瘦小男人偷偷摸摸地敲开了一间房间的门。
房门被打开,门外站着的正是萧龄萓早上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大壮汉胡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不让我们走了?”那个胡人一把把这个瘦小的男人拽进了房内,咬着牙问。
微弱的灯光照清楚了这个瘦小的男人的脸,其貌不扬、尖嘴猴腮,正是这碎玉城的郡守胡郡守。
“我哪里知道那玄陵营做什么突然之间去查军粮,我暗地里克扣下来的那些就被他发现了。怕是他是猜到我把粮食卖给你们了。”胡郡守也是着急忙慌的。
胡商气得将胡郡守一推:“那你说怎么办?!要是不行,你趁早把银子还给我!”
“你别急,一定行的,一定行的。军中不得干预官府,这贩卖是官府的事情,他们管不了。等我明天把粮食补给他了就没事了。”胡郡守连忙说道。
胡商质疑地看着胡郡守:“真的?”
胡郡守点头:“真的,自然是真的。我们合作了这么多次,哪次骗了你了。”
胡商冷哼一声:“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我就去你们幽州刺史府告你!”
“你放心、你放心。”胡郡守连连道,然后压低了声音,“明日军营那边可能会来搜查,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就说那是客栈的粮。你就是帮忙先堆放着。我再使一些银子糊弄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胡商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听到了没有啊?他们说什么东西?”萧龄萓拍着李萧约问。
李萧约整个人都贴在墙上,努力地听隔壁的声音:“你别催我,又没听清。我说萧大人,你那个侍卫那么厉害你干嘛不派他去偷听?我听不到全部。”
“珩朔做什么事情都靠谱,但是就是窃听这事情不靠谱。他连个哼都不给我哼,让他去听我们更什么都听不到。”萧龄萓回答道。
李萧约咬牙:“你身边就没有其他会说话的暗卫吗?你那八十几个侍从呢?陈大将军给你的那些人呢?”
萧龄萓看了看李萧约低笑一声:“你果然一直都知道陈大将军在我身边留了人。”
李萧约顿了顿然后道:“他也是为了你好。”
萧龄萓没兴致在这个时候和李萧约谈论到底是谁对谁好的,推了把李萧约道:“你快听,还说了什么。”
“你别总是推我,我现在把之前听到的全忘了。”李萧约道。
萧龄萓冷哼一声:“李大人,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萧约不客气地回嘴:“萧大人,你真是马后炮。”
“啧!你信不信我打你。”萧龄萓瞪着李萧约挥了挥拳。
李萧约翻了个白眼:“对于萧大人的武力,卑职一点也不畏惧。”
萧龄萓被李萧约气得无话可说,就在这时,一张纸飘了过来,准确无误还颇有力道地盖到了李萧约的脸上,糊了李萧约一脸。
李萧约:“……”
萧龄萓伸手撕下了李萧约脸上的那张纸,纸上墨迹尤未干,沾了点在李萧约的脸上。
萧龄萓看了看李萧约,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萧约黑着一张脸往旁边看了一眼,始作俑者某朔正抱着一把长剑依在一边,冷若冰霜。
在萧龄萓还缩成一团无声地笑得发抖的时候,李萧约拿起了珩朔拍过来的那张纸,借着透进窗来的月光,李萧约看清楚了纸上的字迹,正是隔壁的谈话内容。
李萧约有些诧异地看向倚在桌案边的珩朔:“你的听力这么好的吗?在那里你都能听到?”
珩朔根本不理会李萧约,李萧约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然后拍了拍已经笑止住的萧龄萓,将手上的纸递了过去,“萧大人,卑职向你请示,这应该如何是好?”
“唔……”萧龄萓接过纸看了看,然后摸了摸下巴,“其实我有些好奇,朝廷是允许北羌商贩在大尧购粮的。这胡商为什么放着明面上的交易不做,要来走私官粮呢?”
“或许是因为碎玉城耕地稀少,米粮价贵,若是私卖官粮,胡郡守不敢声张,也没有成本价格会便宜一点。”一个声音幽幽地在二人身后响起。
萧龄萓与李萧约一并回过头,原本倚在后面的珩朔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没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同样抱着剑的魏霂。
萧龄萓:“……”
李萧约悄悄地问萧龄萓:“这我需要跳窗吗?不过这是我的房间,要不这次轮你跳?”
萧龄萓瞪了一眼李萧约:“你闭嘴。”
魏霂拉过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椅子上道:“二位大人,请你们起身,我们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