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使团要来访大尧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广政城,送到了皇帝的手里,明晃晃的陈皙舟三个字终于让连续数日沉溺于温柔乡里的皇帝慌了。
被耽搁了多次的朝会匆匆忙忙地召开,朝堂之上却是没剩几个人了。
“怎么就你们几个?辅政王呢?萧左相呢?”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可以问事的人,皇帝有些烦躁地问道。
大臣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皇帝居然连魏枎和萧龄萓去了哪里都不知道,这些日子皇帝都在做什么也是可见一般了。
“回皇上,萧左相数日之前已经领了钦差之职去幽州巡查了,至于辅政王······”魏霄停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奉了皇上的命正在调查定国公之事,先前派兵包围了定国公府几日,今日才开始问话。”
“那你来说,应该怎么办?”皇帝道。
魏霄垂着眼帘看都懒得看一眼皇帝回答:“这些年西戎国力增强不少,臣以为大尧西部军队还不足以与西戎对抗,西戎使团既是要来访,那就以礼相待,暂且答应西戎的要求。西戎使团要萧左相去迎接,那便让萧左相去迎接。”
皇帝追问:“那以后呢?”
“以后的事情萧左相会为皇上办妥的。”魏霄回答。
皇帝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那就如此吧,西戎使团的一切事务都交由萧左相负责。”
私生子的事情交给萧皇后去办,前朝老臣的事情交给了魏枎去办,如今西戎使团又要萧左相全权负责。
比谁都想要权力,却又什么责任都不敢承担,什么麻烦都不想沾上,如此帝王,掌权又有何用?
陈皙舟会回来大多数都人不意外,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陈皙舟并不是从西戎的地界回到大尧的,而是从北羌的地界,时隔两年,西戎的右校王从北羌的土地上回到了他生长的地方。
萧龄萓的官服仪仗是北元妍亲自快马加鞭送到碎玉城的,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从广政城赶到碎玉城只需要不到两天的时间。
“西戎只说了要你当接待的正使,却没有规定谁是副使。但是你让魏霂当副使难道不会激怒他吗?”北元妍问道。
萧龄萓把玩着手中的九连环淡淡地回答北元妍:“他是代表西戎而来的,是西戎的使者。而魏霂是大尧的皇族,让皇族亲自接待他,他为什么要生气?这不正是看重他的体现吗?”
北元妍叹息一声,斜倚在阮榻上抓了个桃子啃着道:“说起来,你们还真是可惜了。”
“行了,别再揪着这些了。”萧龄萓有些不耐地打断北元妍,“广政城那边怎么样了?”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我走的时候王辉招供了,辅政王给判的是祸及三族,只放过王家一脉以续香火。”北元妍道。
萧龄萓微微皱眉问:“放过了潞国公?”
北元妍摇了摇头:“不。”
不是潞国公,那么难道是萧王氏?萧龄萓用眼神询问着北元妍。
北元妍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错,是你的母亲,而且……”北元妍深吸了一口气,“辅政王说萧王氏身为国公嫡妻,重臣之母,不应该没有封赏,上奏了要给萧王氏封一个诰命。”
“她可不配有诰命。”萧龄萓脱口而出,“魏枎是在恶心我。”
北元妍耸了耸肩然后继续道:“至于王家的其他人,我在离开广政城的时候是全被官府羁押了。但是听说因为使团来访的事情,皇上让辅政王先准备接风宴,我也不知道辅政王是怎么处置的。”
“王家人丁兴旺,我那外祖父的父族、母族加子族怕是有数百人吧。”萧龄萓问。
北元妍想了想回答:“好像除了王辉的几个女儿外并没有殃及其他的女眷,同父兄弟、叔伯、叔伯兄弟、孙子等年满十五的男丁一共是抓走了六十八人。”
“三族男丁才这么几个人?”萧龄萓有些诧异。
北元妍摇摇头:“说是殃及三族,但是他的母族与他脱离关系了。”
“他的母族是……”萧龄萓想了想愣是没有想出来这个曾经的定国公的母族是哪家的。
“好巧不巧,王辉的母亲孙氏族中有一位表姐,是辅政王正妃的生母。”北元妍将魏霄告诉自己的情报如数告诉了萧龄萓。
“也罢,就交给魏枎去闹吧,就是王家被满门抄斩了也不关我的事情。”萧龄萓冷哼了一声然后又问,“这几天你住在我那里可有找人麻烦。”
北元妍撇撇嘴有些不悦:“我说萧大人,我巴巴地从南边跋涉山川来找你你见都不见我一面跑了,让我寄人篱下。好不容易我又万里跟随来了,你不关心我,问有没有人来找我麻烦,倒怀疑我去找别人麻烦了是什么意思?”
萧龄萓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九连环伸过手轻轻地敲了一下北元妍的头:“你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你怎么可能让人欺负了你?”
北元妍撇撇嘴,然后伸手轻轻地捏了捏萧龄萓的脸颊宠溺地道:“小家伙,那你怎么就总会受人欺负呢?”
萧龄萓沉默了片刻突然之间就扑进了北元妍的怀里:“因为……我真的已经习惯被陈皙舟处处护着了。我总是觉得是不是我放着自己被欺负,他就会快一点回来。他是最见不得我受委屈的……”
萧龄萓躲在陈皙舟的怀里实在是太久了,陈皙舟的离去也太突然了。其实萧龄萓若是真的要动手,王家根本撑不到这个时候。萧皇后说的没有错,萧龄萓一直都没有放下过陈皙舟,那一颗在萧皇后看来已经废弃的棋子。
“他终究也是为了保护你回来了。”往日里风风火火的北元妍在被萧龄萓抱住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呃……那个萧大人,你别抱着我好不好?我有点恶心。”
萧龄萓:“……”二话不说地从北元妍的怀里抽身而出,对北元妍亮了亮自己的拳头问,“武平校尉,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北元妍想了想回答:“萧大人的想要落到我脸上的小拳拳。”
萧龄萓笑了笑:“你答对了。”
北元妍一把抓住萧龄萓的手站了起来正色看着萧龄萓道:“萧大人,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一跑起来你是绝对追不到我的。什么?你要让我跑一个给你看看?好咧,我这就跑。”
一阵自问自答之后,北元妍甩来萧龄萓的手,一阵风似得夺门而出。
“北元妍!”萧龄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北元妍跑出了房间友直接跑出了院子大声地喊道:“我上街去给你买好吃的!”
萧龄萓无奈地摇了摇头,才要叫人去把被北元妍打开的院门关上,眼睛却隐隐约约看见院门外一晃而过的衣角。
萧龄萓眯了眯眼思索片刻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过出。
魏霂正站在院门外,背靠着墙望着天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萧龄萓抱着胳膊看了魏霂一会儿,发现魏霂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萧龄萓伸手扯了扯魏霂:“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魏霄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萧龄萓,不知道是为什么,眼眶有点儿泛红,却故作寻常地说道:“哦,我刚刚给你买了米糕给你送来,看到你和别人在说话就站在外边等一等。”
“米糕是什么?”萧龄萓问。
魏霂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了萧龄萓:“喏,是碎玉城的小食。”
萧龄萓接过那个纸包微微一笑对魏霂道:“今天不去军营里?”
“军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操练也已经安排下去了,可以不用去。”魏霂回答。
“进来坐在吧。”萧龄萓转身走回院子。
魏霂顿了顿便抬步跟着萧龄萓一起走了进去。
萧龄萓将魏霂送来的糕点放在了桌上,坐到桌布提前茶壶倒了杯茶推到了魏霂的面前。
魏霂坐在萧龄萓身边,巴巴地看着萧龄萓,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来找我就为了送糕点?没有其他的话要说?”萧龄萓问。
魏霂动了动唇好半天却只吐出一句:“给你买的米糕你快吃啊。”
萧龄萓摸了摸纸包轻轻地道:“有点凉了。”
魏霂的心疙瘩了一声,然后轻哼了一声道:“凉了也是软的很好吃。放到明日就是又硬又凉,那才是难吃。”
萧龄萓看了看魏霂,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没有说出什么话。
“算了,凉了就不吃了。”沉默了一会儿,魏霂突然有些暴躁,抓起桌上还没有打开的纸包一把扔了出去。
纸包被魏霂扔出去,砸在地上散落开来。萧龄萓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魏霂。
魏霂看着萧龄萓,他的心,像铅块一样,又凉又硬,在胸里坠着,几乎要掉出来。
萧龄萓顿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走过去,走到了被魏霂扔出去的糕点边上蹲下身,伸手去捡拿包碎裂开来的糕点。
魏霂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萧龄萓身边,拉住萧龄萓的手将人一把拉了起来:“还要捡起来做什么?”
萧龄萓轻轻地问:“你生气了吗?”
魏霂看着萧龄萓,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在伤心?”萧龄萓又问。
魏霂的目光仿佛是沉沉夜色中掠过了转瞬即逝的流星,看了看萧龄萓之后瞥过了头:“没有。就是军营里的事情多,有点儿累。”
萧龄萓墨澈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傻子,你到底还要我和你说多少遍?”
“你还笑得出来。”魏霂闷闷地说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也是,明日陈皙舟就要回来了,你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昨日说的那些话,到底只是哄我罢了。”
“我以为你应该是一个很自信的人,怎么就一点都不相信自己呢?”萧龄萓轻声问道,“你平日里不是那么狂狷吗?陈皙舟在你眼里应该是算不得什么的才是,怎么他还没来,你就害怕了?”
“我才不怕他。”魏霂冷哼了一声,但是在目光触及到萧龄萓的时候又陡然落下,“我只是······”
魏霂其实只是害怕萧龄萓喜欢陈皙舟罢了。
萧龄萓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拉着魏霂回到屋里坐下:“魏霂,我不瞒你,我确实很期盼着陈皙舟回来。但是到了他真的要回来的时候,我突然之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了。”
魏霂有点急了:“什么怎么面对不怎么面对的?你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现在是西戎的使者,就按着接待使者的样子见呗。”
萧龄萓摇摇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说的对,我和陈皙舟之间有太多的回忆。姑姑说的也对,我的心还不够狠,对一个废弃的棋子也能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魏霂顿时就又蔫了下去,酸不溜秋地道:“我就知道······其实你们两个,也确实是般配极了。”
“有些事情说忘了那才是假的,你说不希望我骗你,所以我就什么都不骗你。纵然我如今心里有一万个明日应该如何行事的预案。但是我都无法保证明日在我见到陈皙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萧龄萓微微地凝眉,“所以,我需要你站在我的身边。”
魏霂问:“我站在你的身边能给你带来什么?”
萧龄萓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底气。”
“底气?”魏霂有些不明白见陈皙舟,萧龄萓还需要什么底气。
“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陈皙舟如今是西戎的使者,而我是迎接西戎使团的正使,我与之间的交流就要以国事为重。”萧龄萓解释道。
魏霂有些不敢置信:“我······能给你底气?”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连利器都敢私藏带进皇宫的魏霂在这个时候如此卑微着实是让萧龄萓心里产生了一丝丝的不忍与惆怅。
“我曾经代表大尧与北羌谈判过,那个时候我说话特别大声,因为我知道我们驻守北疆的军队很厉害,比他们厉害,他们的王庭都在我们军队能打到的范围之内。所以我很有底气,而这底气是你给我的呀。”萧龄萓笑笑,手轻柔的握住魏霂的手,“而且你是我的夫君啊,你不在后面撑着我,还想让谁来?”
“那我们可说好了。我一辈子都在你身后。你可要记得,回头看看我。”魏霂道。
萧龄萓微笑着点头:“好。”
魏霂嘴角这才扯出一丝笑意,这一丝笑意才刚刚扯出,魏霂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一次耷拉下了脸。
萧龄萓有些头疼:“将军,我的将军啊,你又怎么了?”
魏霂垂下眼帘看向萧龄萓的脚:“娇宝宝,我有点儿好奇,既然当年陈皙舟将你保护的那么好。还有谁敢与他作对,对你下手 ”
萧龄萓顿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自然是没有人敢与他作对的,我的脚······”
“是陈皙舟做的吗?”魏霂问,纵然自己的暗卫给了自己这样子的怀疑,但是魏霂说实在还是不相信的。
萧龄萓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魏霂,他那么的宠我,你觉得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他才会舍得对我下手吗?”
魏霂摇头:“不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会对你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