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之中的路着实是难走,起起伏伏走得萧龄萓脚上微微作痛,萧龄萓固执地扶着树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冷兵器的碰接声锵锵而起,萧龄萓看见被刺客包围着的魏霂。
已经经历过一番的争斗了,魏霂带了一身的猩红、煞气,每一剑都直取敌人的要害。
萧龄萓站在了离这一片战场最近的一棵树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早在萧龄萓返回来的时候,魏霂的眼角就已经瞥到了,看到萧龄萓站在了树后,而那些刺客没有任何反应,魏霂隐隐之间明白了什么。
萧龄萓在思考要不要救他。
魏霂的唇角扯起一丝微笑,好啊,那就把命交到萧龄萓的手上,赌上一把。
萧龄萓总算是从树林之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上这血腥的修罗场。
对着魏霂下死手的刺客顿时收敛了攻势,甚至直接避让开,生怕不小心伤到了萧龄萓。
魏霂趁机一脚踹开面前的一个刺客,反手一剑,割过另外两个刺客的喉咙,然后失了力般地单膝跪了下去,身上脸上满是血迹,粗喘着,似乎是以剑撑着身子才没有倒下去。
萧龄萓走到了魏霂的面前,站定,久久地注视着魏霂。
所有刺客都在等着萧龄萓的动作。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萧龄萓对魏霂伸出了手,魏霂抬起头看向萧龄萓,与萧龄萓对视。
在握住萧龄萓的手的那一刻,魏霂仿佛握住了一切,不再只是眼前的这么一个人,而是往后余生能够放下心防,去信任去宠爱的所有。
围着二人周身的刺客顿了顿,然后转身,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魏霂站起身,将萧龄萓按进了怀里:“萧龄萓,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萧龄萓问道。
魏霂反问:“为什么?”
萧龄萓望着魏霂:“因为我也想过过安定的日子,魏霂,你曾经说过,只要我不算计你,你就会宠我爱我。那我就先信你这一次。”
魏霂笑了笑,抱紧了萧龄萓:“好。”
对于魏霂的怀抱,萧龄萓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不讨厌是因为这一个怀抱着实是温暖,不喜欢是因为魏霂身上还那么多血呢,蹭了萧龄萓一身。
忍了忍,发现魏霂根本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萧龄萓忍不住了,点了点魏霂的胳膊:“魏将军,你放开我,你身上味太大,熏得我有点想吐。”
魏霂一头黑线地松开萧龄萓,只觉得萧龄萓真是不解风情。
才松开萧龄萓,耳边便察觉到不对劲,“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凭空而出。
魏霂连忙就将萧龄萓一把又拉回来怀里,来不及再拔出腰间的剑,魏霂只来得及顺势转过身子,用自己的背为萧龄萓挡箭。
苍穹一声鹰鸣,一只威武霸气的海东青俯冲直下,锋利地爪子抓去,一掠而过,那来势汹汹的箭矢竟就被这只海东青凭空拦下了。
树林之中人影幢幢,隐隐传出厮杀之声。
方才要杀魏霂的那批人,此刻已经为了保护与魏霂在一起的萧龄萓与另一批人厮杀在了一起。
不过半刻钟,刀剑之声散去,人影也尽数退去。
一日之内两次刺杀,魏霂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兄!萧大人!”沈钧带着兵士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看到萧龄萓和魏霂好好地站着才松了一口气,“你们没事就好。这是怎么了?”
魏霂与萧龄萓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回答。
一个士兵从树林之中跑出,惊慌失措地喊道:“将军!林子里发现了罗副将的尸体,还有二十多个弟兄的尸体。”
“罗副将怎么会在这里?”沈钧拧起眉。
“这件事情你们别管,我来处理。”萧龄萓淡淡地说了一句,“反正今天也没伤着什么无辜的人。”
魏霂将大黑又牵了过来,走到了萧龄萓的身边:“今天是玩不成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累了,不想骑马回去。”萧龄萓有些疲惫地道,“沈将军,劳烦你派一个将士进城,去裕王府找到裕王,让他把我的马车和侍卫还给我,过来接我。”
能偷走萧龄萓的马车和珩朔的,敢偷走萧龄萓的马车和珩朔的,除了魏霄之外,萧龄萓想不出另一个人来。
萧龄萓和魏霂都拒绝了沈钧去东大营休息一会儿的建议,脱下了沾染了血迹的外衣,坐在路边的一个歇脚亭里等着珩朔驾车来。
沈钧怎么还肯让萧龄萓和魏霂单独等着,派了自己的亲兵营来守着萧龄萓和魏霂。
萧龄萓坐在歇脚亭内安安静静地发呆。魏霂和将士交谈了几句回头看向怪乖巧的萧龄萓,越看越喜欢。
本来想要走到萧龄萓身边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却骑上了马要走。
“魏将军!你要去哪里?”将士连忙喊道。
魏霂回答道:“守着萧大人,我一会儿就回来。”
萧龄萓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眉峰紧拧了起来呵斥:“魏霂!你给我回来!”
都迈出一步了的大黑又生生地被魏霂扯了回来,气得只想把魏霂掀下去。
还没等大黑把魏霂掀下去,魏霂就行云流水地从马背上下去,屁颠屁颠地跑向萧龄萓了。
哼!没用的主人!大黑一甩头,对自己的主子表示深深的嫌弃。
“来了。”魏霂飞快地窜到了萧龄萓的面前,“怎么了?”
萧龄萓冷冰冰地瞥了魏霂一眼:“想去哪里?投胎吗?自己怎么捡回一条命来的不清楚是吧?你觉得我脑子不清醒一次还会再不清醒第二次吗?就算是会再不清醒一次,我也不会再去找你!”
“你担心我啊?”魏霂舒心地笑了起来。
萧龄萓冷哼一声:“鬼才担心你。”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魏霂脱口而出。
在萧龄萓抬起手要打自己的时候,魏霂笑着蹲下了身,单膝跪在了萧龄萓的面前,拉起了萧龄萓的脚。
“你做什么?!”萧龄萓下了一跳。
“林里的路难走,疼吧?”魏霂轻声问道。
萧龄萓微愣,在林间走的时候确实是隐隐作痛,在看到满身血污被陈皙舟的暗卫包围的魏霂的时候,萧龄萓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顿时之间忘记了脚上的疼痛,如今放松下来,疼痛感就愈演愈烈了。
萧龄萓思索着自己是不小心露出了疼痛的表情,还是魏霂真的就单纯地想要关心自己。
周围的兵士多,魏霂就没有脱下萧龄萓的绣花鞋,也不嫌弃萧龄萓鞋底的泥土,就将萧龄萓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隔着鞋子轻轻地揉着萧龄萓的脚踝。
疼痛在魏霂温暖的手掌之中慢慢地化解,看着魏霂认真无比的神情。萧龄萓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很认真地在喜欢自己。
“魏霂,你喜欢我什么呢?”萧龄萓问。
魏霂摇摇头:“不知道。”
萧龄萓笑了笑轻轻地踢了一下魏霂丢出一句:“憨货。”
珩朔架着马车过来了,萧龄萓顺便把魏霂也拉上了马车。魏霂知道萧龄萓是在用自己保护着他,也不反对,萧龄萓才一提就和萧龄萓一起转进了马车。
“娇宝宝,你说西边会不会要开战了?”魏霂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攻城只为夺色这种事情,你觉得陈皙舟能做得出来吗?”萧龄萓反问。
“若是这色是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这色是你。别说陈皙舟,我都做得出来。”魏霂正色回答道。
萧龄萓微微一笑:“或许陈皙舟也并不真正发动战争,他会先在西境列兵数十万,然后向皇帝讨要我和亲。”
“绝无这种可能。”魏霂脱口而出,“和亲这种事,我不会让它再发生。”
萧龄萓:“不会让它再发生?”
魏霂沉吟了片刻,突然拉过萧龄萓的身子,严肃地看着萧龄萓问道:“我若是想要发动扩疆之战,你会不会支持我?”
萧龄萓愣了愣问:“你是想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好成全我和陈皙舟?”
魏霂戳了戳萧龄萓的脑门:“你脑子里想着什么呢?我可告诉你,老子可不是什么大度的男人,你一天是老子的媳妇那一辈子就是,就算老子死了,你也得等老子肉凉了才能改嫁。”
萧龄萓点点头:“行,等你战死沙场了我派二十个人拿着扇子给你扇风,很快就能凉透了。”
魏霂瞅了萧龄萓一眼想了想道:“娇宝宝,如果我真的英年早逝了,那你就改嫁吧,也不用给我守孝了。唯一的要求是,老子的儿子顶多跟你姓,不能跟你再嫁的人姓。”
萧龄萓这个时候还真说不出来魏霂死了自己绝不独活的话,撑着脑袋问:“那要是我香消玉殒了呢?你怎么办?”
“我会把你风风光光地葬了,每天带着儿子去看你陪你说话,再过两三年我也死了,咱俩埋一起。”魏霂道。
萧龄萓问:“你不再娶?”
魏霂摇头:“不娶。”
萧龄萓撑着脑袋问:“为什么?”
“让你改嫁是因为没了我,还需要有其他人来继续宠爱你。我不娶是因为除了你,我不想宠爱任何人。”
月华如水,萧龄萓支颐望着窗外的月色,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小姐的心情似乎不错?”
萧龄萓猛地坐直身子看向身后,身后却是空无一人:“什么人?”
“真是令人伤心,几年不见,小姐连我都忘了。”来人的语气分外失望,“哎!珩朔!你做什么!”
“砰!”重物坠地的声音传来,萧龄萓的院子里落下两个人,一个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另一个踩在那个趴在地上的人背上。
萧龄萓:“……”
珩朔从覆师的背上走下来,走到了萧龄萓的窗边,抱着剑靠着窗静静地站着。
覆师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咳了两声然后对着萧龄萓的方向作揖:“属下见过小姐。”
这些年人们叫萧龄萓要么是叫萧大人、要么是叫萧左相,一直固执地叫萧龄萓一声小姐的,也只有陈皙舟的下属了。
“覆师,你总算是敢出来见我了。”萧龄萓扶着窗棂站在屋内道。
“哦?听小姐的语气似乎颇为思念属下。”覆师笑着道。
萧龄萓问:“今日的刺杀是你家主子的意思?”
覆师微笑,摸了摸眼前的黑布:“小姐,若是我家主子知道小姐你要嫁人了,只怕不会是这么简单。我们先除去你的未婚夫,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你家主子要回来了吗?”萧龄萓问。
覆师回答:“小姐你应该也知道,主子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广政城。”
“昨日祝阁老出手,也是你们主子的示意?”萧龄萓问。
覆师微笑颔首:“主子在的时候,魏枎连看都不敢看主子一眼,主子不过是离开了片刻,他居然就敢纠缠着小姐了。先前主子忙着西戎委屈小姐了,现在主子在西戎已经站稳了脚跟,能够继续帮着小姐了。”
“魏枎是当今太后之子,要撼动他没那么容易。”萧龄萓道。
覆师点头:“是,要与皇族斗确实很难,更何况皇帝并不信任小姐,小姐有一万种扳倒魏枎的法子,却都因为皇帝的一意孤行无法施行。所以只能由主子出手,皇帝不给小姐面子,却不能不给西戎面子。”
对付皇室,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纵然萧龄萓拿魏枎的身世威胁过魏枎。可是如果魏枎真的不是皇家血脉,如此丑闻,皇家不会承认,魏枎顶多就是幽禁,而萧龄萓则是万劫不复。
萧龄萓:“那对于王家你们主子又想怎么样?”这个问题覆师摇头了:“这个属下也不知道,属下只知道有主子在,小姐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是吗?”萧龄萓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声,“你家主子要对付魏枎,对付王家我不管,但是魏霂这个人你们别动。”
覆师哦了一声:“小姐,主子最想要杀的人,可就是魏霂了。”
“我现在最想保的人就是魏霂,你们什么都不要管,陈大将军想要怎么样,我要他亲自来动手。”萧龄萓说着挥了挥手,“你们不要再在我身边偷看着我了,我实在是讨厌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主子是让我们来保护小姐的。”覆师说道。
“陈大将军不在广政城的时候,你们得听我的不是吗?”萧龄萓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窗户,“帮我盯着魏枎,解决魏枎布在我身边的眼线,更是保护我。”
覆师无奈拱手:“是,小姐。”
关上了窗户,熄灭了大部分的灯火,萧龄萓只端着一个烛台慢悠悠地走进了内室,触碰了一个机关,一扇墙无声地挪动开来,萧龄萓缓缓走入密室,密室之中并未点灯,而是满地满墙的夜明镶嵌,照耀地整个密室光明不夜。
这是一个密室,也是一个书房,比寻常的书桌大上两倍的巨大桌案,桌案上堆满了鸾台的加封公文。
今夜萧龄萓躲在密室之中一夜未眠,而绍王府魏霂的院子里也是灯火通明。
魏霂一回绍王府就是避着与绍王见面的,在外面闲逛了半天到夜幕降临才回到绍王府,才踏进绍王府许良钦就脸色严峻地走到了魏霂的面前。
一刻钟之后,魏霂冷着脸坐在堂前,看着眼前被打开的三箱聘礼。
原本应该装满了金银玉石的聘礼箱子,如今里面的只是一些根本不值钱,成色粗糙的花瓶瓷器而已。
“谁靠近过这些聘礼了?!”魏霂的语气之中夹杂着滔天的怒意问道。
“问了仆人,似乎是金侧妃那边的人来过几回,说是要为将军填礼。”一个将士回答道。
魏霂冷笑:“为本将军填礼?填着填着就偷了吗?”
不再多言,魏霂抓着剑便往外走,将士们立刻就跟在了魏霂的身后,也不管外男不好随意进内院,一群人直接闯进了内院,吓得后边的丫鬟仆妇们一阵乱叫。
已是要休息的时候,今夜绍王是歇在金侧妃的院子里的,金侧妃正伺候着绍王用完晚膳,倚靠在绍王身边,絮絮着撒娇说着自己儿子的事情,外边突然一阵鸡飞狗跳。
紧接房门便被一脚踹开,门口站了一堆的大男人,为首的魏霂浑身戾气,提着剑,人高马大。
绍王看不见,却也知道是自己那个冤家儿子来了,还来不及开口训斥。
剑出鞘的声音就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冰冷的剑锋指向金侧妃,魏霂冷冰冰地开口:“立刻将本将军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金侧妃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连忙抱住了绍王的腿:“王爷,你快救救妾身,二爷他要杀妾身!”
绍王还没有开口说话,金侧妃的儿子魏霍也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竭斯底里地大喊:“母妃!”
好似金侧妃已经被魏霂砍了头下来一般。
绍王冷笑一声,一双没有任何色彩的死眸望向魏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不错,不孝的女子嫁给不孝的男子,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霂冷笑,提着剑走上前几步:“我并非绍王世子,我靠着我的军功受封定宁侯,绍王府和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不孝之罪,本将军担当不起。聘礼完完全全都是本侯的封赏,一分一毫都不可能让给你的妾室庶子!绍王若要宠庶灭嫡,就请绍王到大理寺走一遭吧。”
绍王要说魏霂不孝可没有王家想说萧龄萓不孝简单,毕竟魏霂是嫡出,如今冒犯魏霂的只是妾室庶子而已。
“王爷,是你同意的啊,二爷聘礼备了那么多,送一些给霍儿又有何妨?二爷,你可以不喜欢妾身,可是霍儿可是你的亲弟弟啊。”金侧妃抹着泪道,“王爷,霍儿也要议亲了。总不能叫绍王府的三爷与二爷是天壤之别吧。”
“嫡出与庶出本就是天壤之别!一个庶子,还想和本将军并肩吗?有本事自己也去赚一份丰厚的聘礼出来,没本事就别娶媳妇了。”魏霂冷笑,“玄陵营将士何在?!”
“在!”将士们豪气干云地应答。
“将你们将军夫人的聘礼都本将军搜出来!”魏霂一声令下。
数十个将士不由分说地一闯而入,金侧妃吓得大哭,魏霍缩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魏霂提着剑走到绍王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绍王:“绍王爷,你知道我从小就是个不守纲常伦理的,你看不惯我你可以拿刀来砍死我。但是你若是想要为难我娘,为难我媳妇。你就别怪我拿刀砍死你。”